总之一定很不好看。
“我帮不上忙。”纪怀生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声音却还留在千淮耳畔:“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她很厉害,比我厉害很多。”
“我只是,不想她一个人。”说着,似乎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摇头低笑间,纪怀生语气似有自嘲:“不,不是她。”
“是我,是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我不要再被丢下了。”
说着,纪怀生头也不回,飞身扑进了广元府内,消失在暗红色的血雾中。
“神经。”
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人送死,千淮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呢,忙活了一天打探点东西却没人感兴趣——那广元府里有东西啊!
“都有病,一个两个都有病!”
拄着魂幡,千淮骂骂咧咧也跟着追进那迷雾中。
————
千机道中,修竹林外。
宋时瑾凭借着从前的记忆推测着自己的另一半神魂可能会在的位置,顺便根据一路走来树木的年岁推测自己这幻境的时间。
得出的结论是,大约是回到了自己十来岁的时候。
修竹林上有自己同师姐师兄玩闹时刻画的涂鸦,位置不高,图案也稚嫩。
是自己刚被接进千机道不久的时候。
青竹叶有些生涩的气味被微风裹挟着袭来。
仿佛能掐出水一样的青嫩气味。
就像那些好年光。
宋时瑾从小是被师姐时瑜拉扯大的,即便早慧,也没有任何关于生身父母的记忆,只偶尔听时瑜讲起过一些。
时瑜说,宋时瑾的父母是一户大户人家里不太受关注的孩子,两心相悦,缔结良缘后便离开了家族,选了千机道山角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落脚,父亲做锁匠,母亲是个木工,日子不宽裕,倒也自得其乐,很是一番归隐田园的神仙日子。
初见宋时瑾的父母时,时瑜还没拜入宗主门下,只是千机道外门考进内门的杂役,莫说传承,就连功法的边儿也摸不着。
彼时的千机道,自恃宗门正统,尊古礼修古道,认为阵修一途是参透灵脉命数,窥探天机的修行,向来只有男儿正阳之气才能得其法,承大统。女人家阴气重,不仅难以修得要领,更镇不住笔下阵法。
因此,即使是外门心法灵阵大成,后来作为同期翘楚被吸纳入内门,时瑜还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杂役。
当然不是明面上的杂役,不过没人愿意教东西给她,只打发她干些杂活。
上山劈柴挑水,下山做活跑腿。
换别人,只怕早就另谋出路了。
可时瑜是个犟人,偏撞开这堵南墙不可。
杂役差使的活计,她也做得认真,似乎真的当那是修行一般。
一如从前在外门时一般。
一来二去,就和山下的手艺人——宋时瑾的父母相熟,算是半个朋友。
“知遇之恩,穷途微时的缘分。”
时瑜这么评价宋时瑾的父母。
阵修的法器是灵笔,材料越珍惜,就越是上好的仙品宝器。
时瑜灵笔的材料,就是千机道山下一颗年份很久的槐树。
是宋时瑾的母亲,那名手艺很好的木匠亲手雕的。
灵笔尖是宋母离开家族时,故友送别,于自家院门前折的垂柳。
据说,这两种木材,是时瑜自己选的。
都是阴气很重,不怎么吉利的木头。
据说,宋母听了缘由后,大笑三声,给这杆不吉利的灵笔取了个更不吉利的名字——阴鬼。
然后,宋母将其送给了面前这个很不吉利的人。
“都说我阴气重。”时瑜笑笑,扬眉对宋时瑾道:“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阴鬼气。”
时瑜素日到处打杂跑腿,皮肤有些黑,但周身都是暖融融的,蓬勃的生命力。
哪里阴了?
小时候,宋时瑾经常这么想。
一杆灵笔阴鬼,让时瑜一直记得宋时瑾父母的好。
后来宋时瑾出生,宋母宋父闻得家中变故,毅然决意回家去。
“到底生养一场。”宋母叹道:“最主要的是,说来惭愧,这处宅子还是家里给的。”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总是脱不干净,怪麻烦的,能还就还些罢。”
“小瑾就不跟着去了,她从小喝的奶穿的衣,没有一样是那头给的,她不欠谁什么。”
临行前,宋母将刚能利索走路的宋时瑾托付给时瑜短暂照看。
“小瑾,是个自由的孩子呀。”
据说,这是宋母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后来,宋母和宋父没有再回来。
时瑜在山下等啊等,从枝头的春芽等到深冬的雪花。
那是个有些冷的冬天,时瑜拎着哭喊着要娘的宋时瑾回了千机道。
一开始,是一个同样半大的时瑜,拉扯着宋时瑾在内门一边修行,一边做杂役。
冬日浆洗,时瑜会用最软和的绒布把小小的宋时瑾包得像只粽子放在自己身边,点上一小堆柴火。
夏日劈柴,时瑜会捡起地上的树枝递给宋时瑾,教她什么是心法,什么是灵阵。
三两点倔强,满心的不服,和一些天赋。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让时瑜在两年后的宗门比试中,把同辈的天骄子弟杀得丢盔弃甲。
小小的宋时瑾捧着时瑜灌满的水囊,坐在看台的角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擂台上的人影。
时瑜肤色微黑,一身朴素布衣,身型修长结实,指尖一抖,便是同样凝练的淡金色灵力流转。
阴鬼笔下盛开的宝相花,蓬勃而圆满。
被撞碎的南墙后,是一座名为“成见”的大山的倾颓。
从这一天起,时瑜才算真正入了千机道内门。
连带着宋时瑾,也做了千机道内门的小师妹。
一个时瑜,就这么推开了无数个宋时瑾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