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跃饶有兴致地紧盯疾速跃动的小白球。
岳琛非常出名的打法是速度流,近台速度无敌,楚归镝绷住了没有退台,跟着提摆速。
不相上下。
终于比分你追我赶咬得很死,不再呈现楚归镝单方面的克制。
有些人说,楚归镝碰到了岳琛,只能认栽。另有人格外看好这初出茅庐的小将,认为他未必便压不下岳琛。
旋转,速度,力量,这三个对球质量至关重要的因素没有固定的高下和克制关系,力量到了一定程度会压住对方对旋转精妙的利用,而旋转同样会制约力量。
上海队观赛坐在一块,队友们开玩笑说:“你们猜,这两个小朋友,谁会更胜一筹?”
卫光道:“哼,楚玠哥家的小朋友实力是有的,但他小时候尽撺掇着我当时的女朋友跟我分手,让我不是很想盼他赢啊。”
众人哄笑,说想不到楚归镝弟弟和卫光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薛怀跃淡然一笑,道:“楚归镝这孩子我见过切磋过,球是好的,心地和品性更是好,所以我猜他胜,且能在这行走得很深很远,至少能超越他的父亲吧。”
说笑转变为震惊,没人想到全满贯薛怀跃会对这才参加大赛的乒二代另眼相看,乒协老大家的孩子请薛怀跃指点过招,他都是推了好几次呢。楚归镝的父亲已经是奥运冠军了,薛怀跃还断言他会超越奥运冠军,是对这孩子有何等的期待啊。
卫光侧目道:“你对他倒是有信心。”
薛怀跃分析着局上的战况,轻描淡写地点评:“岳琛求胜心太重,你看他还原的动作,有点走形。”
几乎是为了早点把楚归镝一拍拍死,侧身爆冲得很猛,空了大半台。
却又没能一招制敌。
岳琛以为楚归镝会跟他宛如抄了两把菜刀一般极限对砍,一决高下,但是楚归镝没有,他甚至不怕被对手认为是“取巧”“惧怕”,退到中远台,迎着球下坠的趋势加转加质量。
糟了。
楚归镝的动作是在台下。
被球台遮挡,岳琛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想保险一点还原,又由于那一冲太孤注一掷回不去了,空出的半台被楚归镝神鬼莫测的弧圈击中,得分。
当下的每一分都至关重要。
岳琛沉了脸,根本不允许自己会失分。
他有强迫症,自我要求极为严苛,抓住了这么好的爆冲时机却没冲死对手,是种耻辱。耻辱只能凭着高光时刻洗刷,岳琛咬牙想要再找机会将楚归镝战于马下。
楚归镝嘴角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
乒乓球要用脑子的,不能光凭着一时意气不管不顾。
凌舒是老球迷了,看满了少说国乒五代球员的比赛,信手拈来,跟楚归镝又是讲球又是讲人,如数家珍。他们还一同得出了结论——每个运动员都有光辉时刻和巅峰期,但是巅峰期有多高、路能走多长远,还是跟个人的特质、秉性有关。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狗哥也说了,他到了三十好几,才姗姗明白,打球修炼技术,更要修一颗心。
楚归镝是疯了才会不动脑子纯跟岳琛硬碰硬。
凌舒还分析过,岳琛的打法,有时会为了提速迎头正冲,形成威压之势,牺牲细节。最致命的是,岳琛由于过强的自尊心打球容易上头,有次队内挑战赛输了荀白羽,边哭边拉着荀白羽加赛,不比晚上睡不着。
很可耻地,他们又再一次把对手的性格特点分析了个透。
楚归镝抓着岳琛的疏漏,避其锋芒,缠了又缠,猛猛得分。
亏得岳琛道行不够才能在赛场上用技战术乱了他的道心,换了谢观应、薛怀跃这类型的,分析透了也没办法。
情势不妙,楚玠叫了暂停,为岳琛指点迷津。
暂停之后岳琛的眼神都变清澈了。
卫光笑道:“看来你看好的小朋友接下来没这么好打了。”
薛怀跃不紧不慢:“嗯,那小楚同学也能赢。”
开玩笑,一般人不清楚楚归镝的配置他还能不清楚吗,天赋奇绝,有勇有谋,别看后来没在楚玠身边长大,沈白珠一路砸钱让他得到了最好最科学的训练资源,每到孩子寒暑假各路大佬还被凌舒请来上大师课。
尤其是,还在狗哥手里脱胎换骨,薛怀跃确信同代人楚归镝都能打穿。
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岳琛的背水一战没有获得原本的成效。
败了,还是败了。
楚归镝也被消耗得不轻,发力太猛,骤然神经一松,左手不听使唤地痉挛。还好比较轻微,休息后可以自然恢复。
池野带着队友们一哄而上跨过挡板,簇拥着川队20年未再诞生的全国冠军。
沈白珠哭着抱了上去:“妈妈就知道你可以。”
楚归镝肌肉还在痉挛,拥抱不了母亲,笑着拍了拍她:“我就知道你在。”
楚玠正揽着泣不成声自责到极点的岳琛安慰,看前妻衣袂飘飘,宛若神人,犹豫着体面人是不是该上前打个招呼。
沈白珠捧着儿子的脸大亲一口,主动跟楚玠挥手致意,彻底从消耗她心力的过往种迈步向前,她好像变回了当初的那个小女孩。
楚玠浅浅微笑回应。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跨过那道短短的距离。
全锦赛男单冠军诞生,同时,楚归镝也是男双冠军、混双冠军。自薛怀跃后,全锦赛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三冠王。
华风夏本来激动得快哭了出来,奈何和国乒教练们坐得太近,听到了他们跟相声无差的聊天内容,哭笑不得。
李予琼:“小楚太强了!等他来了国家队,我要申请亲自带他。”
秦望舒揭老底:“你带他干嘛,你带他一起被禁赛么?”
“……我真的已经改好了。”
“小楚性格本来就硬就拧巴,再加上你一个刺头,玩大闹天宫啊?”
“我原本就是四川队的,你们要是不让我带小楚,我直接回四川队去,当他娘家队的教练也一样。”
到了颁奖环节。
一身川队队服的楚归镝荣辱不惊,这个冠军是他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所以计划实现了并无欣喜若狂,而是露出了“本该如此”的沉稳。
李予琼见了又夸,说小小年纪能沉下性子,是有大将之风的。
华风夏无意听到,喜滋滋地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颁奖嘉宾给冠亚季军挂上了奖牌,送捧花。冠军捧花更豪华一些,用的花材最好,绯色月季含露正放,红红火火的热烈又喜庆,寓意也好,还搭配了清新可爱的小铃兰,脱俗灵动,顿时还有了新娘捧花的味道。
楚归镝顿时想到,这样好看的花儿,女孩子也喜欢。
他勾唇一笑,转过身来望着后方的观众席,蓄势待发。
正好是华风夏和凌舒的方向。
凌舒如何能不知道他的想法,猛戳华风夏提醒道:“他要整活了!准备接冠军捧花!”
其他观众随着楚归镝的动作沸腾,炸锅了,纷纷跃跃欲试。
“啊?我吗?”
“你是他的那什么,冠军捧花你拿最合适了,你抢不到我帮你抢。”
凌舒站了起来,显然不打算给后排的观众们机会。
楚归镝扬眉,蓄力一抬手,瞄准了合适的位置,用力让手中的冠军捧花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期盼着可以落入他意定的主人手中。
愿能心意相通。
华风夏哆嗦着伸手。
期盼上天眷顾,幸运垂怜。
她长这么大,连买冰红茶再来一瓶这样的小幸运都没有过。
就这一次,她不想要天上月,不想要刮刮乐最高的千万大奖,只要楚归镝人生中第一个大赛冠军的捧花。
好巧不巧,她们是在位置绝佳的第二排。
第一排坐着乒协油腻老大。
如果乒协老大不伸手抢的话,华风夏甚至有自信从第二排的空中直接拦截。
但是乒协老大也笑眯眯地伸出了手……以为是新科冠军非常有眼力见在孝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