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薛怀跃距离脑海中臆想的潇洒霸气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想到,“啊那个看我训练表面冷峻严肃私下和我斗嘴搞笑的老板姐居然是我女朋友哎”,失去了表情管理,嘴角疯狂拉出上扬的弧度,每隔几秒钟就又要确认一眼她的位置。
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很不值钱的样子。
装高冷再装不起来了,人也变得白里透粉,脖子以上发热变色。
队友们又不是瞎的,很快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凌舒,拉长了声调起哄。
“喔——”
“跃哥这是有情况啊。”
“姑娘坐那么远干嘛,把人喊到场边看!看得更清楚。”
薛怀跃没想着要搞地下恋,被队友们簇拥着打听,浅浅卖了个关子,对大家“是不是女朋友的猜测”,大方表态: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哇!恭喜!不得了!”
众人顿时炸开一阵欢呼鼓掌,将一身低调黑色运动服还搭了个鸭舌帽的女人打量几个来回,细瞧是何方神仙能拿下薛怀跃。
激得凌舒伸了伸脖子想听他们聊了什么。
见薛怀跃投来的目光愈加羞涩,了然于胸,伸出了一根手指挥了挥,就当是跟大家打招呼了。
一根手指头,是比“1”的意思。
乒丝迷信,图第一名的好彩头,有比手势的场合只比1。
还有小队员闹着让薛怀跃挑时间带嫂子过来认识,薛怀跃含笑说好,又正色说:
“你们别吓着她啊。”事实是凌舒把他们吓到还差不多。
休息时间到,薛怀跃却一时走不脱,他从第一天落地训练基地后便成了知名打卡点,每天有各种各样不认识的小运动员们羞涩忐忑地找他合影,他不好拒绝,能满足的一一满足。
大家戏称可以把他当成个景点,在边上立个牌子——
“我在薛怀跃很想你”。
凌舒不着急,放空发会儿呆,没留神身边坐了个人,细长细长,脑袋一扭才发现不是薛怀跃的体型。
她扯了扯嘴角。
来者不善,手上拿毛巾擦着汗,那么多空位偏偏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要是旁人还有纯属巧合的可能。
但她的前男友,百分之一万是故意的。
卫光已进入了职业生涯的末期,从国家队主动申请退回了省队上海队,凭着曾打下的赫赫战功,在队内有一席之地。
年纪上来了,没疏于训练,勇为省队争光,小模样还挺标致的,腰是腰腿是腿,没一点赘肉。
运动短裤腿中延申出来了褐色的肌肉贴。
人既然到跟前了,不能当没看见,分手分了八百年,没什么不能面对的,凌舒淡然打了个招呼,问候道:
“嗨。你又贴肌肉贴了,又在腿疼么?多注意保养哈,身体是第一位的。”
卫光的节奏被打乱。他当初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心里还觉得凌舒有对不住他的点,坎没过去,见凌舒如此从容,沉默了一会儿后单刀直入:
“你现在和怀跃在谈?”
“对。”跟别人犯不着解释试验期。
他们差了好几岁,当年是在赛场上如日中天的卫光对尚是在校生的志愿者凌舒一见钟情,体育明星主动又热烈,凌舒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难招架,走到一块属于是水到渠成,走不下去了也爽快分手。
运动员圈子小,队内几个人不同时期谈来谈去的事不少,卫光和凌舒短暂的恋情又遥远得像是在上辈子,薛怀跃没有介意的理由。
卫光笑容发冷:“怀跃是个单纯的好男人,我把他当弟弟看,希望他不会被你伤害到下场凄惨。”
凌舒脸色一白。
她怀揣至今的秘密,只有卫光在机缘巧合之下窥见过,并且从那以后吵架吵个没停,直至分手。
从前卫光没把她的秘密跟别人说,是他们已经互相没利益牵扯了,眼下和薛怀跃的恋情在圈内公开,搞不好卫光会直接捅给薛怀跃知道。
知道了最严重的后果不过同样一拍两散而已,但她不喜欢被人反过来威胁指责的感觉。
凭着对卫光的了解,凌舒展开无可指摘的和煦微笑,反唇相讥:
“对啊,跃跃的好,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日久生情自然是知道的,我怎么会伤他呢?倒是你,你所谓的弟弟才27岁,当打之年却沦落得没有比赛可打,勉强上个团体,你是临了了还发光发热兼三兼四啊,我们家跃跃倒也受不起被你当弟弟看。”
其实大赛上谁不上谁,运动员说了不算,有时候省队说了也不算,要和更高层次的人以及乒协协调,涉及的面太广太深。
并不是说卫光有充分的发挥空间,就是抢占了薛怀跃的机会,凌舒明白,吵架么,就要哪疼戳哪。卫光先拿当年的事作践她,那也别怪她去往他心窝子里捅。
果然,卫光立竿见影地不能淡定,嘴唇和指节都因此发抖:“你……”
运动员和队友相处的时间远比和恋人家人多,队友有不可撼动的地位。有时候嫂子们还开玩笑说,乒男们其实都是男/同,只和彼此间有灵魂深处的交流共振。
卫光纵不能面面俱到,对薛怀跃不可说是假的。刚巧因为二人全锦赛事项目的对比遭受了不少非议,再被凌舒当面将军,他又气又愧,不知从何反驳,无法言说。
“小光哥,你跟小舒聊什么呢。”薛怀跃好脾气地一一和小运动员们合影完,察觉此处气氛不对,又小跑着来凌舒身边坐下,肩膀自然地环绕搂过去,试图说笑缓和。
卫光躲避了下薛怀跃的眼神,起身摆手离开:
“没,没说什么,你们好好的吧。”更多的事情,他说不出口。
凌舒盯着他走,知道这一程,她赢了。
“怎么了?是不是好多人盯着你看你不舒服了?我跟他们说了,不要打扰你。”
薛怀跃低头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不自然得像上岸的死鱼,额头还出了一层冷汗。
向来以坚强示人的人偶尔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脆弱,薛怀跃马上缴械投降。
以为凌舒是因为他被围观得不舒服,薛怀跃还站起来挡在凌舒身前,一站一坐,完全遮挡住她的身形。
凌舒张开胳膊,带了微弱的渴求:
“抱。”
薛怀跃反应了一秒钟,才领悟到她是求抱抱的意思,连忙伸手与她相拥:
“好,抱抱抱。”不由窃喜,默默记下这是凌舒第一次主动撒娇着要进行身体接触。他就知道,他们间有难以言说的默契,老天默默地把他们早早送到彼此身边,再在恰当的时机点燃引线。
薛怀跃已经被巨大的幸福炸成了烟花。
而且这样的姿势,她的吐息刺激着他身体的某处。
还怪不好意思的。
柔软温热的触感又令人沉醉其中。
所以他没有发现凌舒小幅度贴着他的颤抖和并不正常的喘息。
人的情感怎么能够精准明确地划分呢?
喜欢是一团一团的,好多好多,棉花糖似的,人能在某一时刻或者不同时刻喜欢很多事很多人。软绵绵的一大坨棉花糖,扯下来,给你一块,给他一块。也如同看得见摸不着的大块云朵,笼在头顶便有说不清的欢喜。
塞进嘴里,甜滋滋的欢喜。
她确定,在和卫光的人生产生交集的那一刻,她是喜欢卫光的,喜欢和他玩喜欢和她闹。
就像她确定,她当下,此时此刻,非常非常喜欢薛怀跃一样。不想放手,不愿松开。
可是爱,是不可再生资源,是连接着心脏跳动被鼓出来的那一滴心头血。
她的秘密,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