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屈肘顶华风夏的桌子,当还回来了,男生的力气摆在这里,华风夏摞起来的书与文具叮叮哐哐地在桌面上乱爬,几支很好写的笔咕噜噜地滚。方盈来不及帮好朋友回怼回去,先帮忙收拾文具。
徐海和同桌对视,夸张地挤眉弄眼:
“她急了,她急了。”
“班长不能这么偏心吧。”
华风夏将道理说得浅显易懂,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徐海欲加之罪的祸心。奈何一个正儿八经讲道理,一个胡搅蛮缠用一句“急了”挑动情绪带动旁观同学的感官,轻而易举地又让月光蒙尘。
方盈费劲地弯下身子把掉进桌椅缝隙的笔捡回来,往楚归镝的方向看去。男孩没有波动,还是半靠在墙上的姿势,看不清正脸的表情,有种远离俗世的抽离感。
方盈带了点力气把笔拍在华风夏桌上,有点埋怨楚归镝还不出面。
人群的议论与纠纷在岸上,可惜楚归镝是溺在水里。
水压一点一点加重,最难受的是胸腔和胃部,被压力挤压,不致命,抽真空似的折磨。
这些年,楚玠没少想过法子想要修复他们的关系,再难看的事,过去了,大家都要往前走,父子情怎能割舍。他带了媒体团队,声势浩荡地去给楚归镝的小比赛加油。
楚归镝被沈白珠带着回到了她出生长大的天府,简简单单地抽芽生长,习惯了潮水退去后真实的关怀与三两知心人的拥抱。那次人太多了,不知名的比赛、狭小的场馆迎来了楚玠这么位重量级嘉宾和豪华媒体天团,千磅重压,最后汇集于小楚同学身上。他知道那些目光与夸赞的虚伪,边冒虚汗边恶心,在球台边快反胃地站不住,光速打出个0:3一轮游后大吐特吐。凌舒跨过挡板扶他,按摩着手腕上舒缓的穴位,楚安安童言无忌的声音带着天真的残忍:
“爸爸!哥哥怎么被打成了0:3!”
好在,楚玠因此大受打击,不再想着以比赛为媒介上阵父子兵式地维系父子关系,队内环境凌舒打点了不少,再恶劣的小孩也不会拿他的身世议论攻击。往后的这许多年楚归镝安生平淡地过了下去。
就是……开学以来天天拥堵追逐的视线引发了持续的焦躁,积攒到一个临界点,让楚归镝好像被空投回了那时。
华风夏的仗义执言,因为他受到的攻击与嘲弄,他听见了。
他捕捉到了华风夏说话在抖,收拾文具有点狼狈。
听到了华风夏收拾书后不忿地往桌上对了对,有书脱手飞出去,书脊重重落于徐海的脚背。高中教科书不轻,尽管华风夏是无意的,那一下砸到脚趾的重量叫徐海脸色大变,疼得动了真怒。
楚归镝不明白该不该像从前那样,不用动,不用挣扎,等夕阳落下,潮水退去,该放过他的人们放他去过安静的生活。
人总要长大。
凌舒跟他讲过一个故事,一只小象从小被一根绳子拴住,挣脱不得,等长大了有力量了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无法反抗,长成庞然大物后,还可笑地被一根细弱的绳子束缚住了一生。
有时候原地被根绳拴着其实挺幸福的,大不了就在方寸之地呆着呗,不用管远处的风浪。
风浪之后,才是真正的世界。
人能怎么选。
青春期的男孩子容易上头,睚眦必报,徐海被疼痛一激,抄起桌面上的所有课本天女散花式地冲着华风夏脸上砸。
众人失措惊呼。大多数人是以为同学之间是开玩笑闹着玩的,没想到徐海真会生气动手。
方盈离得那么近,手心出汗,在那个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对四肢下达将华风夏拉开的指令。
华风夏本来还想跟徐海解释,那本书是不小心飞出去的不好意思,哪知道这人一点就着,不讲道理的。耳边是书“哗啦啦”书页破空拂动的声音,华风夏闭了闭眼,有点认命。
别戳到眼睛了,脑袋应该不会被砸傻。
“唔。”
没有一点儿疼痛感。
像是被温柔的初雪拥抱。
呼吸间是淡淡的香气,宛如被一阵风裹挟。
颊边有灼热的吐息,一下一下的,有点刺挠,又叫人安心。
噼里啪啦,那一整摞书落地之声清晰,但是好奇怪,华风夏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疑惑睁眼。
眼前是两颗乌黑剔透的琉璃。
楚归镝于电光火石间腾起,箍住华风夏的肩膀,横在她身前,挡住了猝不及防的袭击。川中夏季校服很薄,教材边角带上加速度戳、砸上楚归镝的后背一定很疼,楚归镝微微扯了嘴角,闷哼一声后再无多余的痛呼。
华风夏抬起胳膊,想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哪里在痛,手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对,在空中悬着发抖。
楚归镝的脸近在咫尺,面庞如玉如虹,扶了一把她颤抖的手:
“你还有没有被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