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继续说道：“比如，说起军事，就不得不提到康德公爵的家族。康德公爵本身是皇室的近亲，家族中的男丁几代人都担任军队的重要职务。法国的大部分军权实际上掌控在他们手里，军费开支，军械管理，甚至士兵的任免，都离不开他们的支持。如果有人想要削弱他们的地位，必然会引发整个军事贵族的反弹。而康德公爵对菲利普颇有好感，视他为继承传统的最佳代言人。”

玛丽娜微微皱眉：“难道，他们会因为我的设施而视我为敌人吗？这其中……真的有这么多派系吗？”

莱昂苦笑了一声：“派系斗争不仅仅是针对你，而是他们害怕任何改革。凡尔赛内，军事贵族只是其中一个派系；除了他们，还有控制着财政命脉的金融贵族们。这些人，不少是被路易十四引入宫廷的。他们看似出身平民，但因为掌握着法国的财政支柱，手握各类商贸权和矿山，甚至在税收上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若有人妄图改变他们的财政利益，必然会遭到激烈的反对。”

“可我并没有触动他们的利益啊！”玛丽娜忍不住轻声辩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莱昂苦笑着摇了摇头：“可在他们看来，你引入的这些新设施，代表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观念。而新观念一旦扎根，接下来就可能蔓延到他们的利益领域。你今天让他们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明天说不定会让他们在财政支出上做出妥协——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渐渐黯淡：“更何况，财税派系和司法派系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司法派系中有许多家族，依靠法律条文和宫廷规章的漏洞谋取利益。法国的法律体系极为复杂，他们手握解释权和裁定权，是法国的隐秘力量。而一旦贵族们生活方式改变，甚至未来提出改革议程，触动他们的权力，他们必然会拼命反抗。”

玛丽娜听得心头微震，她慢慢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触及的改革，或许只是凡尔赛庞大权力网络中的冰山一角。而每一个小小的触动，都会让整张权力网泛起涟漪。

“所以……菲利普殿下不仅仅是一个保守派，”玛丽娜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是这些派系的代言人，他利用贵族们的传统思想，把我和卫生设施的推广当成了共同的敌人？”

“没错，”莱昂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菲利普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不只是因为他是国王的弟弟。更重要的是，他代表了那些不愿意改变的旧势力，代表了那些在旧制度下受益的贵族们。他们害怕任何新的观念，害怕宫廷生活的任何改变，因为每一个改变，都可能动摇他们的根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事实上，法国的派系斗争一直都是暗流涌动。每一个贵族家族都盘根错节，有的世代效忠于军队，有的世代控制着财政，有的则在法律和司法领域独揽大权。所有人都紧紧抓住自己的权力不放，他们像是生长在凡尔赛宫墙根下的藤蔓，缠绕着宫殿，滋养了权力，但同时也在吸食着它的根基。”

玛丽娜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透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我只是希望大家能过上更健康的生活，却没有想到会引来这么多阻碍。”

莱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玛丽娜，你所面对的不是单纯的‘反对’。你面对的是整个法国贵族阶层深深根植的利益网，每一个改变都触动了他们的防线。也许在你看来，这些设施只是改善生活的工具，但在他们眼中，这些却代表着不安定，甚至是威胁。”

玛丽娜抬头看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要将这种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她轻声问道：“那你呢，莱昂？你和他们不同，为什么你不害怕改变？”

莱昂沉默了片刻，望向远处的夜色：“或许是因为我的母亲吧。她虽然出身于古老的贵族家族，却一直认为贵族不该只是为了自己活着。她教会我，凡尔赛不仅仅是一个权力的角斗场，也可以是一个真正的家，是人们生活的地方。而这，才是我所想要的凡尔赛。”

他缓缓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厌恶这种派系斗争，厌恶因为身份而不得不站在某些人的身后。也许我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某个派系的棋子，但我并不想被这个身份束缚。”他转头看着玛丽娜，神情中带着一丝隐忍的决心，“而你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凡尔赛变得不再那么冰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