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力也太……
柳言师蓦地笑了,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带我私奔。”
毕竟应拂雪说过,不同意就私奔。
然而应拂雪只是吻他的额头,又一种极为珍重的语气,很缓慢地说:“我不想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柳言师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应拂雪敛眸。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对。”
他说,“师父的心理状况不太好。我一直尝试说服他,他却一直都没有同意。”
柳言师觉得自己成为了罪魁祸首。事实上,他和应钧一样,到现在也没法说服自己。
不然,他也不会在应拂雪找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反应是要跑了。事实上,即使是今天,他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柳言师喉头艰涩地滚了一下:“这不怪你。是我给你带去太多麻烦了。”
可能站在每个人的立场,大家都没有错。甚至都是出于爱——应钧爱应拂雪,所以担心应拂雪的安危,担心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选择劝柳言师离开。
可能有些强硬,但很难说对错。
而柳言师爱应拂雪,所以,他只花六分五十二秒就被说服了,并且接受应钧的提议,到了E国。
可能有些绝情,但他的确不想应拂雪再因为他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应拂雪夹在中间,既放不下柳言师,又没法和养父彻底决裂,只好选择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解决办法。
其实他也很难做。
“为什么会这样。”柳言师闷声说,“都怪我。”
可是怪他什么,他说不清。
可能人的情感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促使人类这种生物做出很多不利己也不理智的决定来。
这些决定甚至很莫名其妙。
应拂雪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说:“不怪你。怪我自己。我……我会说服师父的。我会努力。”
“但至少现在,我有能力找到你,追上你。”
柳言师觉得这句话里信息量有点大。
什么意思?现在有能力,之前没有能力吗?
他是出国了,又不是死了。机票什么时候不能买?就算和养父关系不太好,应拂雪还有在学院的工作,身上总不可能连一张机票钱也没有?
柳言师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如果,那时的应拂雪,身上真的连买机票的钱都凑不齐呢?
或者,应拂雪走不掉?
他心疼得要命:“你、你三年前……”
“都过去了。”应拂雪给他盖好被子,是不打算多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改天再说吧,嗯?”
柳言师心里不是滋味:“嗯。”
折腾这么一次,柳言师确实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熟了。待他沉沉睡去,应拂雪吻他一下,低头拿手机。
手机早在他们开始之前就开了静音,两部都是。
看到自己手机上数十个未接来电,应拂雪目光沉了沉。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确认没有吵醒柳言师后,应拂雪拢好衣服,拿着手机走出卧室——顺便把柳言师的手机也带上了。
悄无声息地走到走廊里,赵管家被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应拂雪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刚想问有什么吩咐,应拂雪就摆摆手,提前让她回去休息了。
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他回拨电话:“师父。”
电话那头,应钧的声音比三年前疲惫很多。这不像是单纯的、身体上的劳累,更像是心老了。应钧叹气:“我听说,你去F国找到那孩子了?”
应拂雪:“嗯。”
顿了顿,他又说:“师父,您这次,不能再阻止我了。”
“我想不通。”应钧苦口婆心,“你为什么非他不可?”
应拂雪没有回答,只是说:“爸爸。您在捡到我之前,您的妻子就已经去世了。按理来说,即使素未谋面,我也应该叫她一声妈妈。”
电话里,应钧苦笑:“你提这个做什么?你没见过她,叫不叫都一样。再说了,就算没有去世,你也不见得一直叫我爸爸。”
“我听说,自妈妈去世之后,您就没有再婚,更没有什么情人;甚至一点可能的绯闻也没有。”应拂雪平静地说,“您似乎一直都在工作。我起初以为,您是怕后妈苛待姐姐,这才不再和别人结婚。”
“可是,姐姐去世了这么多年,甚至我也不是能被后妈苛待的年龄了,您为什么还在拼命地工作,一点考虑这种事情的想法也没有呢?”
应钧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他只得搬出并没有多少的家长权威,骂:“小兔崽子,敢编排你老子来了?”
应拂雪没被骂到,反而正视了这个问题:“我想,真实原因是什么,只有您自己知道。我觉得,无论姐姐也好,我也好,和您都是一样的。姐姐遇人不淑,但不代表她的感情有罪。”
“我没有遇人不淑。他一直有好好遵守和您的承诺;甚至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您不能怪他,因为是我非要把人抓回来的。您要怪,就怪我。”
末了,应拂雪轻轻地说:“爸爸,他是一个好孩子。”
那边静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应拂雪以为应钧已经挂电话时,他再看看通话界面,通话时间的秒数还在累积。
这三年里,父子俩难得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应拂雪以为下一秒自己就又要被骂个狗血喷头了,不料最终,应钧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我需要想一想。臭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应拂雪有些出乎意料,很快接:“没有决定好,再过几个月吧。他的外婆最近身体如何?”
“在好转。这么多年过去,应该很快就能等到配型了。”应钧有些好笑,“我们乖乖现在是大忙人了,等你回国都要排档期。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
然而应钧挂谁的电话从来不会征求同意,仅仅是通知。应拂雪看着屏幕上被挂掉的电话,怔怔出神。
呆坐了一会儿,他拿到柳言师的手机,很丝滑地解开。
柳言师手机上只有零星几条未读消息,是殷豫发来的。
殷豫发了几张照片。定睛一看,似乎是他三年前送给柳言师的两张卡。
【音域不阴郁:你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有的黑卡?果然啊,发财了不告诉哥们[微笑]】
【音域不阴郁:得,和你行李一块儿给你寄过去,记得签收啊,别漏了[拍拍]】
应拂雪摇头笑笑。
其他除去和南宫羽的一条通话记录,就没别的了。
看日期,还是今天的。
应拂雪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普通的工作交接。
最后,他把两人的手机排排放在一块,托腮端详了一会儿,又突发奇想找出卡针,把两人的卡槽卸了下来。
然后交换着装了上去。
绿色的手机上有蓝色的卡槽,蓝色的手机上有绿色的卡槽,颜色倒没有很违和。
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令应拂雪十分愉快,把新鲜出炉的两部手机往手里一捞,又回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