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去,冬天紧赶慢赶就来了。期末周和冬天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众人都开始忙,就连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怎么学习的程澈也开始认真起来。
一大早上的,柳言师就背着包去了图书馆复习;应拂雪这回没办法再黏着柳言师,去办公室和组里导师一起出题。
虽然药修系的知识学完了,但符修系的课程对柳言师来说还有一点难度。
忙活了大半天,他总算学完了,伸个懒腰收拾东西出去。
刚走出图书馆,手机弹出了一个通话邀请。
是应拂雪的。
柳言师挑挑眉。
应拂雪很少会弹电话,甚至语音消息也很少发,一直都是发文字消息。就连文字消息也是极尽简短,今天这是怎么了?
柳言师还以为出大事情,赶忙接起来。应拂雪好听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柳言师。”
电话里声音和现实里声音听着不大一样。隔着电话,总像隔着一层电磁波形成的障壁,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自带一种电流淌过的酥麻。
柳言师心动不已。
他“嗯”了一声,脚步停下: “怎么想起打电话。”
“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应拂雪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 “……也想见你。你复习完了吗?我们玩个游戏吧。”
柳言师觉得这个游戏可能,不太简单。
他答: “复习完了。你说。”
应拂雪: “你在图书馆门口吗?”
柳言师: “嗯。”
“知识点背得怎么样?”
应拂雪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似乎有刻意软下嗓子,这句关心听得人心尖发颤。柳言师蹲下身,开始薅旁边绿化带里的杂草,说: “背得还行。”
应拂雪: “你可以每背一个知识点,就往东走一步么?”
柳言师: “……你想让我夸父逐日就直说。”
符修系的知识点和药修系一样,庞杂又烦乱。要是全部都背一遍,背一个就往前走一步,那么柳言师一定会走出学院。
这个路程,堪比夸父逐日。
电话里,应拂雪似乎又笑了一声。他说: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真是的,想捉弄他就直说。柳言师站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泥土。
可他对应拂雪一直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按照应拂雪说的这么做,他不用背多少知识点,就可以看见应拂雪。
于是他真的照做了。
在他走到某个路口,一截黑色风衣的衣角惹了柳言师的眼睛。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嘴里背了什么,好像是瞬移符背景解说及使用场景。
那边已经沉默很久了。过了几秒钟,应拂雪沉静又认真地说: “我的柳大学霸,你这条背错了。A类瞬移符不可以使用在他人身上。”
柳言师眨了一下眼睛,看向那片衣角。
应拂雪没发现他。或者,这个人其实已经发现了,但故意装作没发现。
“我的柳大学霸”这个称呼,从应拂雪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
蛊惑。
柳言师要昏头了。
前几天复习的时候,为了核对他知识点背诵正确率,应拂雪特意朝他要了一份符修系的复习pdf。此刻,应拂雪大概正在翻着pdf,听他背书吧。
然而背到现在,他也只有这一条背错了。
柳言师拿手机翻资料。
是的,A类不可以用在别人身上,B类才可以。
柳言师说: “……我记混了。”
应拂雪: “背错也可以向前走一步。”
那片黑色的衣角看得他心痒痒,柳言师朝前走了一大步。背了有几十条知识点,柳言师有些口干舌燥。应拂雪在电话里说: “好了,就先背到这里吧。往你的左手边看。”
柳言师挑挑眉。事实上,他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在看左手边了。
左手边一棵大树。冬季,树上只有零星一点点叶子,晃晃悠悠的,挣扎半天还是掉了下来。
光秃秃的树上没有什么叶子,旁支斜出,骨感得像刺往天空的利剑。树干倒很粗,也很直,至少能挡得住一个人的身形。
树下,黄昏夕阳里,应拂雪晃晃手机,笑着说: “你好啊,我的柳大学霸。”
没剩多少叶子的树枝旁边,他那位合约男友的黑色风衣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来;剪裁良好的长风衣更显得他身形挺拔。柳如兰女士织的围巾端端正正地挂在这人脖子上,长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晃着手机,眼镜还是那么亮,甚至沾染上一点黄昏的昏黄,在冷色调的基底上薄涂一层暖色的光。
很温暖。
柳言师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他不自觉默念对方的名字,念了好几遍,越念越大声。最后甚至是用喊的,声音逸散在风里: “应拂雪!”
柳言师很少念他的名字。平时什么“哥”、“老公”、“男朋友”、“老师”什么的乱叫,从来没个正形。更搞怪的时候,一口一个“学长”也不是没有过。
正儿八经念名字的时候其实不多,且多数情况下,他那时很生气,会打人。
这次不是。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叫。两人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柳言师还想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应拂雪底盘很稳,没被扑动。柳言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欢脱道: “你怎么来了!”
应拂雪微讶,顺势抱住他,亲昵地捏捏他的脸: “卷子出完了,来看看你。”
手指是暖的,捏在脸上也不显冰凉。柳言师不客气地把手塞进他风衣口袋里取暖。
刚刚一路举着手机,他手都要冻僵了。不过,这么一塞,竟然真给他摸出点儿东西来。
是两张纸。柳言师往外一掏,两张游乐园门票就这么露了出来。
看时间,是今天的夜场。
游乐园夜场……柳言师想,回去应该会很晚。
或者干脆不回去。
还没有检票,柳言师的心情就像做了过山车,有些忐忑。
应拂雪呼出一口白气,十分自然地说: “……想带你出去玩,所以买了。”
现在天都快黑了。柳言师捋平门票,调侃说: “你坏我道心!我还要复习的。”
“你已经复习完了,不是吗?”
应拂雪心知肚明,主动牵他的手往外走: “所以,晚上的时间不要留给书了,留给我吧?正好你明天也没有考试,不用起很早。”
柳言师: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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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园午夜场设置得太晚了,这几天又不是什么节假日,更不是周末,园里没有什么人。
花车游行的队伍一蹦一跳,闪着五彩的绚烂虹光。画着怪诞妆容的小丑一边走一边抛彩球玩儿,惹得众人一阵阵喝彩声。
两人玩了几个项目,都没有排很久的队。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要玩什么,借着五彩斑斓的光,走到哪玩到哪而已。
人不多,有些萧瑟的地气从脚下冒出来,令人不禁紧了紧衣服。
快快乐乐玩到月上梢头,柳言师指着远处花里胡哨的摩天轮,热情高涨地说: “我想玩那个!”
他今天兴奋得有点过头。可能期末周复习那么久,一直没有出来玩,确实憋坏了。
这个摩天轮不算特别大,也没有很高,就是灯光亮眼了一点,于是在夜色中就尤其扎眼。
机器启动,摩天轮轿厢缓缓升空。地面上一切景物都开始变远变小,应拂雪握着他的手,问: “怕高吗?”
“还好啦。”
柳言师手指按在玻璃窗上,看向外面的景色。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落在柳言师眼中,那是城市里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一盏灯,有时候也会成为很多人出门在外的念想。他从前上学的时候,柳如兰女士也会为他留这么一盏,无论有多晚。
冰凉的白色落到玻璃上,柳言师睁大了眼睛。
是雪,今年的第一场新雪。他隔着玻璃用指尖碰了碰那朵雪花。
玻璃挡不住他的温度,雪花很快就融化了。
眼睁睁看着雪花融化成水,他激动地拉着应拂雪,说: “应拂雪,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