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师拼命抿唇,低着头,尽量避免和应拂雪有什么眼神交流。
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哥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让他上小三轮,而是让他坐迈巴赫。
有点过于滑稽了,哥。
坐上小三轮后座,应拂雪在前面蹬脚踏,柳言师就在后面吹风。一路上没什么人,这对相貌出众但行为寒酸的组合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柳言师想,自己真是疯了。不仅答应富二代要陪他去废品回收站的请求,还教对方怎么蹬三轮。
关键这个富二代真的认认真真做了。
即使,出来这么一趟,他们只能赚到5灵石。
连买应拂雪身上的一颗衬衫纽扣都不够。
他双手撑在小三轮坐垫上,看着眼前一片又一片远去的绿色树木,感受着空气里草木的流动与清香,柳言师闭上双眼。
阳光照下,却被应拂雪的阴影挡住,那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拥有过的平静和温暖。
柳言师将头靠在应拂雪背上,低低地骂了一句:“笨死了。”
怎么会有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应拂雪脊背绷直了,像是没听到这句戏言似的笑骂。
在小三轮的微小颠簸中,学院的废品回收站到了。柳言师睁开双眼,轻巧地跳下三轮。
他的手刚碰到编织袋,应拂雪就率先将编织袋扛下,递给废品回收站的老爷爷。
老爷爷接过编织袋,奇怪地看了应拂雪一眼。
但这古怪的眼神在看到柳言师时就变得笑呵呵的,消失不见了。
柳言师同样笑着和老爷爷打了招呼,瞧见在废品堆里格格不入的应拂雪,他觉得有点扎眼。
穿这么一身定制的贵衣服进废品堆,真有你的,室友哥。
他把应拂雪往旁边拉拉,低声说:“你站远一点,等会儿我要谈价格,你记得别出声。”
应拂雪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地站远了:“哦。”
柳言师于是回过头和老爷爷交谈着什么,脸上还挂着那种很官方的笑容。
应拂雪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
虽然也很好看,但他总觉得,柳言师不该来这种地方。
柳言师也没有真心在笑,脸上挂着的全是营业式笑容,他能看得出来。
柳言师这个人,即使站在废品堆里,也有一种并不属于这个地方的独特的、恬淡的气质。
就像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少爷。
谈判结束,柳言师拿着钱,心满意足地小跑到应拂雪面前,雀跃道:“走吧!”
应拂雪:“嗯。”
一路上,柳言师坐在空掉的小三轮后座,叽叽喳喳:“你知道吗,我这次居然卖了7灵石!本来那些奶粉罐能卖6灵石,但我凭借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多赚了1灵石呢!”
应拂雪轻声问:“你怎么谈的呀?”
“我说,”柳言师清了清嗓子,“我说,‘爷爷,你看我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怪不容易的;我又是常客,多卖一点点呗?以后有什么东西,我一定第一时间来找您!’”
“然后,他就同意了。”
柳言师如是说。
应拂雪笑笑,夸赞道:“真厉害。”
“要不要吃冰棍?”柳言师欢快道,“我请客!”
两人路过一家小卖铺,柳言师进店买了一根1灵石的冰棍。走出小店,他和应拂雪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小三轮在旁边停着,车尾挡板的铁链栓被风吹得叮叮当当,好不惬意。
柳言师拆开冰棍。这种冰棍很大一支,其实是两根冰棍拼合在一起,一包里有两种口味。
他掰给应拂雪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
柳言师嘬了一口,于是冰棍清清凉凉的感觉从嘴巴一直传到四肢百骸,令他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真不错。”柳言师难得有这么好心情的时候,“之前我路过小卖铺,很少买这种冰棍。”
应拂雪也舔了一口。
冰棍是很廉价的小甜水味,应该加了不少科技与狠活,不算特别好吃。他问:“为什么不买?”
“因为它真的很大一个。”柳言师笑着说,“我买来一个人吃不完。如果给殷豫的话,当着我的面,他会礼貌性吃掉一半,但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会毫不犹豫地丢掉。”
应拂雪觉得自己有点讨厌殷豫了:“他很过分。”
柳言师咬了一下冰棍,说:“他不过分。他只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冰棍,一口下去简直甜到齁嗓子。所以,他能吃掉一半,并且当着我的面硬夸好吃,已经很好了。”
“你知道的,他这个人一直都很刻薄。如果不把我当朋友,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当着我的面扔掉,并且怒骂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
柳言师语气里颇有些无奈:“自从我请他吃过一次冰棍,他就没再让我请过。嗯,更多的时候,都是他一买买两个,还要装模作样地说自己买多了。每次想到他睁眼编瞎话,我还得努力配合的样子,我就想笑。”
应拂雪又觉得殷豫其实也没那么坏。
“其实有时候,我不是很理解你们。”柳言师说,“因为和我交朋友,实在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听了这话,应拂雪恶狠狠啃掉半根冰棍,说:“你从寝室到废品回收站一共用了三十三分钟。”
柳言师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嗯?”
“这三十三分钟,”应拂雪说,“你可以写出一篇像样的文案拿去卖钱,你也可以画一张符等待下次摆摊,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光是处理你小店里的药草咨询订单,你都能赚不止7灵石。”
柳言师一怔,无措地低下头,附和:“啊,啊。是的。”
这些线上兼职的渠道,他有跟应拂雪透露过,没想到这人能记得这么清楚。
应拂雪认真道:“就算你还是选择来卖废品,如果没有带上我,你来回收站的路程也会少花十几分钟。你也不需要买冰棍请我吃——这些都是性价比极低、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柳言师沉默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应拂雪看向他的眼睛,“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你又为什么要请我吃冰棍呢?这很不划算。”
柳言师嘎巴嘎巴把冰棍咬掉,握着小木棍子,逃避道:“没有为什么。闭嘴。吃完没,吃完走了。”
应拂雪于是把剩下的冰棍也吃完,挑挑眉,说:“好吧。”
柳言师看到他手中光秃秃的木棍,抿了抿唇,眼眸微动。
回去路上,他从剩下的6灵石里掏出一半,悄悄塞到应拂雪口袋里。
唔,也算他们一起赚的,一人一半,很公平。
他倚靠在应拂雪后背上,冷不丁地问:“应拂雪,冰棍好吃吗?”
应拂雪一愣,蹬脚踏的速度慢了点儿,说:“不好吃。”
柳言师微微直起身,又靠回去,就算是拿头撞了应拂雪一下。
他说:“真是的,你居然都舍不得学殷豫那样骗骗我。”
“因为它真的不好吃。”应拂雪笑了笑,“但如果是你给的,我会吃完。”
柳言师脸“唰”地一下红了:“……闭嘴。”
应拂雪:“哦。”
柳言师并着腿,托腮:“你搬走,我们就不是室友了。”
应拂雪:“你很想当我室友?那你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家里空间还蛮大的。”
柳言师:“……”
神经病,他是这个意思吗?
“不可能的。”柳言师说,“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是室友,那么我们见面的时间会少很多。”
听了这话,应拂雪先是“哦”了一声,而后笃定道:“你想见我。”
柳言师:“……”
“好好蹬你的三轮,”柳言师臭脸,“别说话。”
可是谈笑间,三轮已经被蹬到了宿管大叔那里。柳言师被迫下车,与应拂雪肩并肩,将小三轮还了回去。
走在寝室的路上,应拂雪眼神游移着,用手指碰碰他的手背。
柳言师被他挠得头皮发麻,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应拂雪定定地看他,没讲话。
柳言师:“……有事快放。”
“你会常来看望我和儿子的,”应拂雪说,“对吧?”
柳言师再一次沉默了。
为什么说得他就好像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啊!
明明是应拂雪自己要带着柳叶走的好不好?
应拂雪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诱哄,也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期盼:“你想经常见到我吗,柳言师?”
柳言师陷入了沉思。
他想经常见到应拂雪吗?他也不知道。只不过,自从两人有通感以来,他就好像经常见到应拂雪。
明明之前十天半个月也没有见一次的。
“谁想见你了?”柳言师死不承认,“我没有想见你。还有……”
应拂雪:“嗯?”
“就是,你搬走了,”柳言师说,“但是在那棵新的药草长出来之前,我也会试验一下别的药。你打算怎么办?”
应拂雪思索了一会儿,说:“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喊我回来。或者,你去办公室找我。”
柳言师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点点头:“好吧。”
达成共识,应拂雪认认真真地看了柳言师一会儿,颇惋惜道:“反正都要走了,程澈他们都给了我小礼物。柳言师,你有给我准备小礼物吗?”
柳言师:“……”
实话讲,真没有。
因为他觉得,应拂雪只是搬走,又不是死了,更不是以后再也不见,这种……呃,大约是正常人都会有的仪式感吧。
但他确实没有准备。
这点小事难不倒他。柳言师还要嘴硬,说:“……准备了,当然准备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话毕,他逃也似的躲进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后开始急急如律令地翻箱倒柜。
夭寿了,他要准备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