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惜命,我活够咯,不怕死。”他含着泪说。
徒弟在通讯机里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许下满天的承诺和保证,哭着喊着师父。
可真到了这一刻,老刘布满皱纹的脸拧巴了,他怯生生讨好道:“宝珠姑娘,我到底为什么要死啊?”
宝珠的指尖点着脸颊,有点为难道:“你自己选的。”
“这也叫选?”老刘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徒弟急得大叫:“师父你不要反悔!你带了我十来年,比我爹妈还亲,你就是我的爹妈啊师父,师父我求求你,师父你救救我吧!”
老刘嘴巴闭紧,眼睛闭得更紧,眼角濡湿出泪痕。
那些透明线虫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在空气里兴奋地翻滚着。宝珠捻起一条透明线虫,只见它长长的腹里冒出一颗颗雪白的卵,宝珠自顾自说:“做派遣队员真是反人性啊,面对生死才产出这么点欲望。”
这些人类的欲望之卵会在她的催化下成熟,一颗颗变成任她操控的线虫。
游戏继续,规则就是规则,随着石柱沉重地落下,再咚的一声再抬起,坑里只剩下一滩血肉模糊。
宝珠拎着吓尿的徒弟出坑后,通讯机又响了,看来,做出决定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刚好路过一对黄金拍档,两个人不在通讯机争执生死,而是畅聊起过往,那些惊险的任务,难得的默契,说着说着两个人大笑起来,懊悔没有酒喝。
宝珠挑眉停下了脚步,聊得无比火热的两个人齐刷刷沉默了。
她的耐心虽有限度,但就是不走。终于其中一个开口了:“松哥,上次不是你,我早被怪物拦腰截断了,这命我欠你的。”
“什么欠不欠,我不要你还。”
“你比我强,你背上我的命,出去给我报仇!”
“老弟……”祝松年一米九的大个子,哭得溃不成军。
“哭够了吗?”宝珠苍白的脸上笑吟吟地安慰道:“没事的,剩一个总比两个都死强,等你报仇哦。”
祝松年破口大骂道:“魔女,你会遭报应的,我们出生入死保护全人类,你根本不配做人!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宝珠逗他说:“你猜你想说好人没好报,可你们算好人吗?”
祝松年大呸道:“比你算!”
但通讯机传来一句嗤笑:“松哥是好人,我不是。”
祝松年恍然回头,他攥紧通讯机,攥得指节发白。宝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情绪越激动,越滋生出欲望,她越开心。
那头的通讯机呼吸一滞,哽咽道:“上次是我让怪物发现了你,我以为这样就能跑掉,还告诫自己别回头救你!但是报应来了,怪物追的人还是我,反倒是你追来救了我,松哥,我把命还……”
祝松年青筋直跳,抢先说:“我不稀罕你的命!”
“好!”对面近乎咆哮,但又渐渐变成了委屈说:“我不是还你……是求你原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砰——石柱一落,像砸在心脏上,祝松年瞪着通讯机,全身发冷。
宝珠巡视着这片场地,有宁愿耗死也不肯做决定的,有互吵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的,还有懦弱到极点,拒绝沟通只肯抱头哭的,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带来了不一样的决定,让她的心情愈加轻快。
唯独何妨,张扶昭这一对还是老样子,线虫瘪瘪的,宝珠感受不到一丁点欲望。
他们是队友也是情侣,十年的生死不弃,越过爱情队友情的羁绊,何妨大吼道:“要么我们一起死,全当殉情了,要么我们都活,绝不能任由她摆布!”
另一面的张扶昭虚弱道:“你……唉。”
暮色垂垂,躁动的土坑已平静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这一处荒原有不少野兽,被拎出来的幸存者要再一次靠自己的运气走回去。
何妨这一对还是生龙活虎,哪怕他们各断了一条腿,何妨喘着气说:“阿昭,我们的腿再不治疗只能截肢了,不过有一个好处。”他话锋一转道:“等我们出去后不仅更亲密还省钱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可以穿一条裤子啊哈哈。”
“……白痴队长。你在动摇我的选择。”
“动摇吧哈哈正合我意!”何妨咬着牙笑,笑得像鬼叫一样。
张扶昭沉默在叹息声里,久久不语。
倒是蹲守一旁的宝珠看累了,“真闹腾。”她想,这些人确实不一样,逼迫到这种地步,竟然没有喂饱她的虫子,这就是来自调查局的束缚吗?
她突然感兴趣了,想亲眼去看一看人类理性的灯塔,被欲望吞噬的模样。
于是宝珠出现在坑顶,友好地说:“我破例让你们一起出去,怎么样?”
……何妨猜到有诈,但他别无选择,可悲的是,当他知道这破例的真相是什么后,近乎崩溃也无能为力。
在镜子里看到女友脸的那一瞬间,何妨快要疯了,他尖叫的声音也是女人的声音,他的手,腿,还有一呼一吸都是熟悉的温度。
他明明转动着眼珠,可是四处看不见自己,镜子里是张扶昭的脸。
女友去哪了?他又是谁?还是他自己吗?他搞不清楚,他想吐,想自杀,但他无法对女友的身体下手,他感到世界是天旋地转的黑暗,这一切是梦吧!
宝珠对着快神经错乱的何妨说:“别担心,我将她的命许在了卡片里,如果你求我,我会复活你心里的她。”
在何妨稍微冷静下后,宝珠循循善诱道:“现在,带我去看一看你的家吧。”
“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