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剧烈如潮水的疼痛从眼睛席卷全身,像往脆弱的眼球里塞了十斤爆辣朝天椒一样,她闭紧眼,发狂般锤着眼皮。
她不清楚异变会不会如她心意,也不清楚她是否在下一刻就会沦为怪物,但她清楚一点,不赌一把,她一定会死,岸上这些人早晚也会被拖入地狱!
既然常弗宁还坚持着人性,她为什么不行,难道她意志力比他弱吗?
那么,趁她还清醒,不如给他们铺一条活路。她坚信洛无极,一定会在路的尽头带来希望。
咚咚咚,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耳边近距离地跳。
听力好上了数倍,她甚至听得见常弗宁在身后急促地喘息,还有双刀男的眼球在刀尖上旋转的咕叽声。
梁如意感觉到那股浓白的粘液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眼睛,包裹住眼球。
极致的疼痛后,她反倒麻木了。
再睁开眼,她低头看向海面,自己琥珀色的瞳仁已经不见,乍一看,她的右眼好像只有眼白,动一动眼珠,还是白色,看上去很可怖。
梁如意的手指抚上去,隔着一层眼皮,感受眼球在指腹下颤动,新奇地来回转。
她的右眼丧失了视力。
但取而代之的是——直视本心,放大最极致情绪的力量。
梁如意的右眼梭巡一圈岸上的人,神一般高高在上地扫视他们。
泪水涌动,被怪物扼住咽喉的女人控制不住地流泪,她从没想过儿子会一去不回,在没看见尸体前,她还是每日包起饺子等他。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死了啊!为什么假装意识不到,为什么不去吊销他的身份,为什么还在等!
愤怒,愤怒盘亘在心里,一身破旧的绿外套,磨烂的电工手套,男人用锤子砸向咬住他腿的怪物,他怒吼着,他拒绝相信老婆的死。
但买菜时看见她最爱的大黄鱼,洗衣时看见她穿了许多年的花褂子,还是会恍惚,是谁夺走了她,凭什么带走她!
人们像被情绪裹挟了,剧烈而激荡的情绪笼罩着他们。
在看似正常的日子里,做事的时候喊着熟悉的名字来帮忙,空荡荡的房间再没有回应的那一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泪水决堤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在一回回做梦惊醒又失落的恐慌里,无论怎么铭记,对方的一颦一笑也在记忆里模糊,更内疚更迷茫。
思念化作了实体,变成了一股股绳子伸向了那些怪物们。
……
遗物散落一地,洛无极剥开了包裹在肚子里的那颗头,男人的脸好像还在呼吸,空洞的眼睛僵硬地盯着她。
她在船舱翻箱倒柜,从人茧的肚子里翻出一个铁盒,打开后,是灰白的骨灰和一封沉在里面的信。
洛无极捏住一角提起信,抖落遮盖了字的骨灰,竟是“告妻书”三个字。
她忍不住说:“这个镇长在想什么,就算是神,还能让骨灰复活吗?”
平洛也深吸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她们没再翻阅告妻书,而是把它好好放回去,盖紧了铁盒。
但四周并没有什么变化,难道说这也不是污染源?
“这艘船什么地方都找过了,除了这里。”
洛无极忍着恶心,她举起刀,一刀捅入人茧的头。
脑浆溢出来,洛无极的手在颤抖。
她闭了闭眼,呼吸放缓,加重着手下的力气——咕叽咕叽的声响不停。
咔哒一下,刀碰到了什么东西。
洛无极不得不睁开眼,她看见手底下面目全非的脸,一种带有恐慌的恶心直冲脑门,她用拳头顶住胃,这样好受些。
然后扔开刀,她用手伸进去摸索。
软豆腐的质感,真让她摸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看清它的一瞬间,洛无极呼吸一窒——那是一张铜制卡片,铜片像金子一样亮得反光,上面绘制着三眼乌鸦。
好眼熟的图案,她也有一张,不过是鎏金卡片。
洛无极声音颤抖起来,质问平洛道:“你求的神,是什么神?”
平洛一时没有回应。
掌心狠狠揉皱了卡片,洛无极掏出之前换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舌舔舐着卡片,燃起诡异的靛蓝色,她见证着卡片被烧得一点点卷起黑边。
须臾,在升腾的飞灰里,平洛出声道:“会满足心愿的神。”
铜制卡片彻底化作了灰烬。
……
一瞬间,风云变幻,波涛汹涌,成群的乌鸦飞起来,这艘船以极快的速度锈蚀腐朽,沉进这广袤无垠的大海。
一切终于正常了。
洛无极跳入海里,在上下起伏的海水中——她对平洛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
平洛说:“我和你一样自私,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