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外勤是这样的。”常弗宁眼神森冷,无动于衷,“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你们派遣队也算样本,污染了就要被销毁?”
平洛呵呵一声。
就听他咳出一口血道:“现在我们也是。”
“嗯?”
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他们默契地低头一看,那孩子的肚子已经涌动出了古怪的形状,好像有什么要破腹而出。
而地上叫不醒的研究员们像感应到了什么,也古怪地动起了四肢,像在游泳。
常弗宁声音一紧,直直道:“你对我开一枪,我现在死还是人。”
平洛愣住了,她能听出对方是认真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求生欲。
他说‘我们也是’,是什么,是要被摧毁的样本吗?为什么……啊,因为、被、污、染、了吗?
平洛低头看向那群毫无生气的研究员,看着他们闭着眼游泳,看着他们残破的防护罩里,那一张张湿漉漉的脸。
她想明白了布袋子嘶叫的原因,它在嘶叫,是筛选出没被彻底污染,还保有神智的研究员,然后残忍地吸干了他,而剩下没醒的人,早已变成了被污染的同化者。
她没能救下被吸干的研究员,这里也根本没有幸存者。
平洛气极反笑,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恨意。
诚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逃不出的地狱。她想起求神时的话——神啊,求求你让我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地狱。
那时,神回应了她。
鎏金卡片闪着金粉一样的光泽,纤长的两指将它从上衣的口袋里夹出来,那人轻哼着小调,推开了病房的门,对着任主任喊了声:“老师,它亮咯。”
任主任透过眼镜,看见鎏金卡片上那只乌鸦缓缓闭合了第三只眼。不过,只闭合了一点,更像半眯着。
任主任接过卡片,直接夹进了书里。
当洛无极再度清醒过来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原本单人的病房,又加了一张床……还是男女混寝,她敌意地看向隔壁。不到一米的地方,墙上挂着男士外套,一张崭新的病号床上躺着一个人,可惜用被子蒙住头,根本看不清脸。
杨芸没好气地给她喂水,说那个人可怜又可气,可怜是年纪轻轻也是精神病,可气是竟然要和宝贝女儿一起挤病房。
洛无极一偏头,躲开递过来的杯子问:“我昏迷了多久?”一定不短,不然怎么连床都加了一张。
杨芸执着地递杯子,尖声道:“你醒了怎么不问问我?小时候你走在马路前边都会喊妈妈要看路哦,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点点大。”
“你别这样。”洛无极目光躲闪,“我只是刚醒,搞不清楚状况。”
杨芸掐着杯子盯向她,嘟囔着:“还说呢,你要吓死我!一个小时都一动不动。”
“一个小时?”洛无极猛地抬头,嘴唇撞到递上前的杯子,呛着喝了一口,眉毛骤拧,好腥的味道,绝不是水,这味道是平洛那边出什么事了?
杨芸抓住她的肩膀,力气使大了一点,焦急道:“洛洛,多喝一点,补补水。”
洛无极又抿了几口,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她眼神一暗,一点点推开杯子,定定看着杨芸说:“我不想喝。”
洛无极对妈妈的感情很复杂,她很感激她的爱,但又喘不过气,有时她想甩开杨芸,但愧疚会冲刷她的心海,妈妈的爱好沉重,要吞没她。
洛无极想,也许自己第一次出现解离症的时刻,就是怀疑这样的爱真实吗,歌颂这伟大爱的世界,真实吗?
水洒下晕湿了被子,杨芸急得像个慌张的孩子,她茫然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妈妈只是心疼你啊。”
洛无极沉沉不作声,就在她要说没事的时候,隔壁床传来了声音:“那个,你们可不可以小声一点,我怕吵,喜阴喜静。”
这声音怪清亮,洛无极和杨芸同时看向隔壁床。
就见被子掀开,露出一张人群中绝不会忽略的脸。
好漂亮的一张脸,洛无极略挑眉梢,打量着他精致的眉眼,有点儿雌雄莫辨。
他的头发乌黑而微卷,碎发下是一双吸引人的眼睛,眼珠极黑,又亮。尖眼角,翘眼尾,本该美艳,但眼神偏又有点孩子气,只能说,像只初涉人世的俏狐狸,更不必提隐含笑意的唇,好像骂人都自带笑意。
这种天真柔邪的气质,女性常见,成年男性里却很难得。
可惜和她同病相怜,都是年纪轻轻脑子出问题了,洛无极垂眸,真是明珠蒙尘。
这蒙尘明珠开口了:“你妈妈非要给你浇水,你的兄弟姐妹是不是也经常涝死?”
……杨芸和洛无极同时无语住了。
“嗯?你不是一株吊兰吗?”
那明珠了然道:“我懂你。我也是一株吊兰,不渴,还有点畏光。”
这是什么精神病发言?洛无极忽然觉得自己很正常。
杨芸浑身过了电般起身,嘴里念叨着“不得了,换病房,立刻换病房!”她握着拳头就走,临走没忘记关上灯。
病房重归安静。
洛无极下了床,打着手电筒看他的床头卡——患者:妙法心。
妙法心并不抗拒,好像认定了她是“同类”,还无辜地笑了笑。
洛无极眸光一暗,诱哄道:“你说,你是一株吊兰?”
妙法心拖过被子盖住头,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无极嘘起手指说:“那我们要好好相处哦,小吊兰,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麻烦保持安静。”
被子上下动了动,像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