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经纪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在洛无极打算挂掉之时,扬声器传来低低一句:“这几天在家照顾好自己。”
又是一条不错的建议,洛无极采纳了。
吃过药,她拿出泡澡球,是之前带货的过期样品,淡紫色,闪烁着银光。泡澡球融化在水里,好像布满星星的夜空,洛无极包起头发,躺在浴缸里小憩,任由热水轻飘飘托举着她。
黏腻、湿润的感觉,像缠头发丝一样缓慢地爬上了她的小腿。
有点透不过气的肿胀感,洛无极从睡梦里惊醒,她猛地摸了一把腿,五指张开,只有热水滑落,但刚刚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绝不可能是错觉。
她又猛抓了一把,指甲在腿上划出了五道粉红的印迹,这回她真抓到了什么,她睁着眼睛,在水汽弥漫的浴室看着掌心的那团东西——那是纠缠在一起的一把湿冷黏腻的海草。
那淡淡的鱼腥味又开始充盈鼻腔。
洛无极捏住鼻子,往下一蹲,在浴缸里睁开眼睛一看,原本像夜空里星星一般闪亮的泡澡粉,在水流的恍惚中,好像一片片闪亮的鳞片。
心脏猛地一缩,她憋不过气来直起身,在雾气迷蒙里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手摸索着,终于碰到了一片硬硬的东西。
她捏了出来,是她的贝母发卡,大概无意中掉进水了,就是把它误会成鳞片了吧。
洛无极略略放下警惕,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暖沉沉的温水让她昏昏欲睡,一点点安抚她的神经。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了……一波一波的海浪声。
来了,一定是跟踪她的鱼来了。
洛无极睁开眼。
她两手一撑,踉跄着翻身出来,刚披上衣服,却一下栽倒在地,上下眼皮粘了胶水一样快黏住了,她咬破嘴唇,在神志清醒的最后时刻,拨出了120。
……
那恼人的鱼腥味换成了另一股更冲鼻的味道,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着嘈杂声越来越大,洛无极迷迷糊糊,看见了高悬的吊水瓶。
一个护士正在她身边记录什么,见她醒了就让开身,后面赫然站着那位精神科医生,任主任。
任主任见她醒过来,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削皮,“看到你的病历,我本以为是药物反应有点大。”
“但接收你的同事说,你的症状是海水失温。”任主任的唇绷得紧紧的。
洛无极道:“我在泡澡……没有人会用海水泡澡。”
任主任点头,重复一遍:“是,没有人会用海水泡澡。”她削着苹果,一向宁和的神态崩塌,纠结出几条额间纹。
嚓嚓的削皮声里,她似乎下了个决定,说:“你的幻觉可能影响了大脑,让你认为幻觉无比真实。”
洛无极道:“那我会死吗?”
她听说过一个故事,将死刑犯蒙住眼睛,割一道伤口,打开水龙头,骗他血一直在流,尽管伤口早已愈合,但死刑犯还是死了。
如果刚才她没有爬出浴缸,没有拨出去120,现在的她会怎样?
任主任削苹果的手一顿,压低声音道:“保守起见,我建议你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洛无极答应了,她有病,她相信医生。
任主任皱着眉起身,将苹果递在她另一只手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洛无极看着手里变色氧化的苹果,咬了一口,有点涩牙。
任主任晃晃手腕说:“打完点滴就办入院。”
苹果哽在喉咙里,洛无极抬眼道:“医生,你的苹果好腥。”
刚要走的任主任停在了门口,她回头看着洛无极,表情无法形容,惊讶、反感还有一点儿兴奋,她滚了滚喉咙说:“加急办理,现在就办。”
护士瞬间递过来一张入院登记表。
……
入夜,洛无极辗转难眠。
海浪声冲上礁石,一阵一阵的在附近激荡,她只能用枕头夹住脑袋,才能消音一点儿,听着听着,她都觉得室温湿冷了。好像自己睡在礁石滩上。
受不了了,洛无极抓着枕头,踢开被子,烦躁地推开卫生间的门去洗把脸。
哗啦啦的水声里,她满脸水珠地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疲倦,眨了眨眼。
她窝着手心接水,继续冲着脸。
突然,她头皮发麻。
人眨眼的时候,怎么能看见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