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珠望向声音的方向，立马呆住。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

“蛋卷”。

好在天色昏暗，自己又身着男装，他应该没有认出她来。饶是如此，萧珠的心脏依然紧张得砰砰直跳，下意识地垂下了脑袋。

下一秒，“蛋卷”再次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我就说这几日总不见阿姊。敢情是阿姊给自己寻了个相好，终日贪欢享乐，连仗也不去打了——”

“嵬名毓，给我住嘴。”嵬名凛低声怒喝，“姑姑还在这里呢。你别太放肆了。”

嵬名毓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苍璇上人，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萧珠也总算松了一口气，重新抬起了头。

有一说一，有这样的弟弟，的确是件令人烦心的事……她甚至有些同情起嵬名凛来，不由小声问她：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这……倒也不是。” 嵬名凛的语气似乎有些纠结。紧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种事，我们还是回去再聊吧。”

回到房间，萧珠才从嵬名凛的口中得知了有关嵬名毓的事。

据她说，嵬名毓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可汗的第五个孩子。在他之下，还有两个弟弟。

“北秦奉行的是 ‘幼子守灶’制：先将一部分财产和牲畜依次划分给年长的孩子。最小的孩子，则会继承剩余的财产……一般来说，年纪稍长的孩子和幼子所得最多，其他的孩子便没那么幸运了。”嵬名凛向她介绍道。

听她这么说，萧珠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这也就意味着，嵬名毓的地位不上不下，相当尴尬。她不由问：

“也就是说，可汗不怎么重视他吗？”

“岂止是‘不重视’。”嵬名凛苦笑了一下，道，“说是‘讨厌’也不为过。”

“这又是为什么？”萧珠好奇道。

嵬名凛叹了口气，道：

“姑姑曾说过他命里犯冲，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我想，这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萧珠听了，不由轻轻地“喔”了一声。与此同时，嵬名凛抬起头来，凝视着正上方的虚空，像是追忆起了遥远的往昔。

两人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稍后，嵬名凛继续道：

“他的母亲，本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可却在生他的时候去世了。因此，父王从他出生起就很是反感他，认为是他夺走了爱妃的性命。而且，他并非足月所生，体格比寻常婴儿要小得多，就连乳娘也不喜欢他，经常忘记给他喂奶，让他饿得哇哇大哭。”

“那时的我，还不满七岁。可听他哭得那样凄惨，很是可怜他，便每日偷偷喂给他一碗羊奶……就这样，即便没了母亲，他还是慢慢地长大了。”

“小时候的嵬名毓，生得很是可爱，我经常会将他打扮成女孩子，和他做游戏……”

像是回忆起了愉快的事，嵬名凛的唇角洋溢出一抹笑意，不过很快，这抹笑意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垂下头来，低声道：

“可是，父王很不喜欢他的性子，觉得他过于柔弱安静，不像是他的孩子。因此对他动辄打骂、极尽苛刻。他的身上总是有伤。可即便受伤，也不能哭泣，否则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终于，在他十岁生日那天，父王给了他一把匕首，又将他遗弃在有狼群出没的山林里，让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回来，以此作为对他的试练。”

“三天之后，嵬名毓满身是血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颗狼头。可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性情越来越古怪、偏激，甚至——残暴。”

说到这里，嵬名凛打了个寒噤，又接着往下说：

“他开始以杀戮为乐，几乎每天都要自己动手屠宰牛羊，甚至还会生生剖开怀孕母羊的肚子，将刚刚成形的小羊羔子掏出来。”

“对牲畜这样也就罢了。可怕的是，他对人也是如此……”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愤起来，道：

“他十四岁那年，看上了和我情同姐妹的一位侍女，遭到拒绝后，竟然亲手杀害了她。我匆匆赶去时，他已经将她的皮剥了下来……”

听得正入神的萧珠，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嵬名凛又咬牙切齿地道：

“因为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他。若不是看在他是我的亲生弟弟的份上，我非了结他不可！”

原来是这样。萧珠心中暗暗感慨。

看来，这个嵬名毓既可恶，又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不过，萧珠并不打算怜悯他……

又过了几日，萧珠的伤几乎完全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微微凸起的白色伤疤，看样子是无法彻底消除了。

嵬名凛看到她的疤痕，也总是流露出愧疚之色。

“真对不起……我当初下手应该轻一点的……”她一边抚摸着萧珠的疤痕，一边轻声道歉。

“没关系的。”萧珠安慰她道，“我倒觉得，这道疤像是月牙儿一样，很漂亮呢。”

听闻此言，嵬名凛微微一笑。萧珠见状，顺势缠住了她的胳膊，撒娇般地道：

“凛姐姐，我有点饿了，好想喝上次的奶茶……”

嵬名凛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脸蛋，笑道：

“今天早上下了雪，是该喝点热的暖身子。我就叫人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