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嵬名凛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道，“不过，你可不能背着我擅自逃跑啊。”

“唔……”萧珠原本高涨的情绪，又回落了一些。

说到底，她和嵬名凛毕竟分属于两个彼此敌对的阵营。她并不想与她为敌。可是为了大魏，为了裴俊和其他的伙伴们，她必须回去……

她不由有些胆怯地扯了扯嵬名凛的衣角，道：

“嵬名姐姐——”

“叫我‘凛姐姐’就好。” 嵬名凛好脾气地道。

她的态度，让萧珠多了些许信心。于是，她再次提出那个令她困惑许久的问题：

“凛姐姐，你为什么非要加入北秦军不可呢？难道只是因为，你是北秦的王女吗？”

嵬名凛的神情瞬间变得暗淡下来，道：

“不。不仅如此。”

“那是因为……”萧珠小声道。

嵬名凛苦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道：

“自从大魏和北秦宣战后，我便因着这一副异族面孔，处处碰壁。我被禁止进入城邦，也无人再欣赏我的剑舞。甚至，还会有人谩骂我、驱逐我，朝我吐口水、扔石子……”

“凛姐姐……”萧珠一阵心痛，又不禁掉下了眼泪。

嵬名凛伸出手，为她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道：

“哪怕这样，我依靠先前的积蓄，尚可支撑一段时日。只不过——”

说到这里，嵬名凛攥紧了拳头，眼里闪过一抹恨意。萧珠也中止了哭泣，屏气凝神地望着她。

终于，嵬名凛再度开口：

“我在一个雨夜，被旅店的掌柜轰了出去，只好另寻别处投宿，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愿意收留我的老婆婆。可她的儿子，竟在半夜潜入了我的房间，对我图谋不轨……我一怒之下，失手杀了他，由此背上了人命官司，不得不逃回北秦……”

“好在父王收留了我，还封我为统军，派我驻守雁徊关。不过我知道，我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只不过是他用来实现野心的棋子罢了……”

嵬名凛叹了口气，又道：

“想不到，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原来如此，萧珠心中暗暗感慨。

原来，嵬名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

她不由紧紧抱住她，涕泪横流地道：

“凛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走的……”

是啊，倘若她当初答应和她一起离开，嵬名凛也许就不会经历这样的事了。然而，萧珠自己也明白，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柳燕……

嵬名凛也露出了有些伤感的微笑，一边回抱住她，一边安慰她道：

“没事的。何况，我们又见面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珠才勉强平复情绪，道：

“凛姐姐，我们走吧。”

“你的意思是……”

突如其来的大胆提议，令嵬名凛一时瞪大了眼睛。

见状，萧珠握住她的手，万分恳切地道：

“我们俩一起，从这里逃出去不就好了？你不用替北秦打仗了，我也可以回到魏军营。而且，有我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听闻此言，嵬名凛神色微动，像是被萧珠的话所打动，尔后又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萧珠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却见她的唇角再次浮现一抹苦涩的微笑，道：

“要知道，我毕竟是北秦王族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族人……北秦和大魏之间的仇恨，也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你我两人所能排解的。”

她又伸出双手，凝望着自己白皙的指尖，喃喃地道：

“更何况，这双手已经沾上了大魏人的鲜血……”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尽管没能说服嵬名凛和自己一起逃出去，萧珠却获得了些许自由——嵬名凛会在闲暇之余，带着她出去走走。

这天夜里，她们来到城墙上散步。隔着老远，便看到了那个之前想要毒死萧珠的灰发女子。

嵬名凛告诉过她，此人名号璇玑上人，是当今可汗的长姐，也是北秦的 “乌图根”。

“‘乌图根’在大魏语里是‘大祭司’的意思，主要的职责是占卜。当然，姑姑会的不只是占卜……”嵬名凛向她解释，“她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小时候，我们都很怕她……”

这下，萧珠总算明白，为什么璇玑上人的眼神会有那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了。

怀着一丝好奇，她不由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抬头望向头顶的浩瀚星空，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正当萧珠开始犹豫，要不要拉着嵬名凛直接折返，以免打扰到她时，璇玑上人却忽然扭头望向她俩，道：

“凛，你来了。”

“姑姑万安。”嵬名凛走上前去，躬身一礼。

萧珠见状，也有样学样地行了一礼。

然而，璇玑上人却面无表情地道：

“凛，我和你说过的，此人会给北秦带来灾祸……”

“姑姑。”嵬名凛及时打断了她，道，“有时候，星星也会出错，不是吗？”

璇玑上人叹了口气，道：

“但愿如此。”

话毕，她便重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她们。

萧珠和嵬名凛对视了一眼，最终决定一齐退下——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伟大的统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