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珠只得向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们在出发的第一天,遭遇了北秦人的夜袭。有位北秦骑兵闯进了中军大营,似乎想要刺杀徐将军。徐将军受了惊吓,因此便成了这副模样……”
徐敢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出于惋惜。他望向缠在徐恬身上的几块纱布,又问:
“那他身上的伤呢?也是那个北秦人干的吗?”
萧珠道:
“不。这是……被狼咬的。”
“狼?”徐敢疑惑道,“军营里怎么会有狼?”
萧珠只得说了实话:
“徐将军他,独自一人离开了队伍,路上遭遇了狼群,这才……”
她还未说完,徐敢便勃然大怒,道:
“来人!把这个贪生怕死的败将,拖出去斩了!”
“徐将军!”萧珠慌忙道,“他毕竟是你的儿子。还请您三思啊……”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担心徐恬。只不过,若他死了,她和其他伙伴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徐恬也仿佛恢复了些许神智,一边以头触地,咚咚作响,一边道:
“父亲!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孩儿实在不是当将军的料,也不配当这个将军了……”
徐敢扬起手掌,似欲降下掌掴,最终却将手掌拧成拳头,缓缓放了下来,默默地俯视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徐敢再次下令:
“来人,先把小徐将军押入大牢,绝不能让他跑了!”
“父亲!”徐恬挪动双膝,向徐敢伸出求援的双手,可最终还是被士兵们拉了下去。
尽管徐恬拼命挣扎,大声呼唤。可徐敢并未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而是深深地垂下了白发苍苍的脑袋。
短短几分钟内,他像是苍老了十岁,连身形都变得佝偻起来。萧珠见了,竟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直到再也听不到徐恬的喊声,徐敢方才开口:
“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他……”
“徐将军,您别……”萧珠本想劝劝他,徐敢却朝她摆了摆手,像是示意她保持安静。萧珠见状,也只得打住。
下一刻,徐敢又道:
“我已垂垂老矣。纵有老骥伏枥之心,奈何力所不逮,难复当年之勇。本想让小徐将军替我接班,怎料他如此难堪大任,以至辜负君恩,有辱家门……”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道:
“我已无颜忝列将军之位,即刻便会向圣上请辞。日后,自会有更加称职的将领率领你们出征。”
“是……”萧珠唯唯地应了一声。
徐敢注意到萧珠,又道:
“小徐将军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难道说,是你带领这支队伍来到桐关城的?”
“是。”萧珠只得又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便任命你为这支队伍的卒长。” 徐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突如其来的升迁,令萧珠始料未及。她只得张开有些发干的双唇,道:
“在下——名叫柳燕。”
卒长,也称百夫长,只不过是个没有官衔的低级武职。
尽管如此,萧珠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兴奋之余,又有一丝紧张——
毕竟,她本无意出人头地,只是想要平安度过战争,保住一条小命而已。若是被众人瞩目,难免会露出破绽,暴露自己并非男子的事实……
罢了。事已至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珠摇摇脑袋,以此驱散内心的担忧,随后便朝营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魏小七拎着包裹,从营房里钻了出来。
见到萧珠,他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
“柳大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洗澡?”
萧珠慌忙推辞:
“不,不必了。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魏小七并未坚持,这让萧珠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她也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头发油腻腻的,身上也有些发痒,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不过,该怎么解决洗澡问题呢……
怀着一丝侥幸,萧珠最终还是朝着澡堂的方向走去。
与其说这是澡堂,倒不如说是一间窝棚,上面盖了些用于保暖的毛毡。或许是因为内外温差,澡堂竟像蒸笼般冒起了乳白色的蒸汽。
离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便能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还有种种不堪入耳的玩笑话。稍稍走近,便能透过缝隙看到一排排赤条条的精壮肉|体。
萧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不敢多做停留,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很快,王彪等人便得知了萧珠被任命为卒长的消息。众人好生庆祝了一番——
王彪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柳老弟——不,柳卒长。日后你若当了将军,可不要忘了咱们啊。”
“那是当然。”萧珠扫视了一遍众人,信誓旦旦地道,“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
听闻此言,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萧珠也不由对未来生出几分憧憬:
如果她真的能够成为将军的话,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几天后。
早饭时,萧珠和往常一样,从木桶里打了一大碗粟米粥,拿了两只炊饼,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进食。
吃到一半,她突然听见有人议论:
“喂,你听说没有,明天就会有新的将领来接手我们这支队伍了!”
“是吗?他为人怎么样?”另一人问,“不会苛待下属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那位将军似乎挺厉害的。”那人道,“我听人说,他可是去年的武举状元呢!而且他出生世家,年纪也不大。真是前途无量啊……”
另一人听了,也不由啧啧称叹。与此同时,萧珠却险些掉落了手里的餐食。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相当亲切的面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