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怠慢,朝她,磕了一个头,起身进了寝阁。
屋里屋外天差地别,一进屋我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很是舒服。
这间寝殿我已经许久不来了,但殿内陈设布置却没有变,一架紫檀木云母屏风将寝殿分成正次两间,正间庄重典雅,设有香几软座,宫扇,熏炉等,四周置以回纹云锦纱幔,稍有一点风动就偏偏起舞,透漏出一处有趣的神秘感,里间则是主卧,我全身湿透未敢进去,只隔着云母屏风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公主。”
“进来吧!”隔着屏风依稀能看见她还躺在榻上,头尾各跪着两名侍女服侍在侧。
我不敢细看,低下头去:“奴婢满身湿气,不敢冲撞了公主。”
不多时,便有一名侍女出来领我去换衣服,我跟着去了,听她说公主已经安排了稳婆去瞧我姐姐了,顿时宽下心来,心中感念平阳公主的恩德。
匆匆换了衣服回来,公主已经起身,身着一件淡粉色寝衣,外罩一件乳白色绣花披风,坐在正间上方的软座上,在侍女的服侍下正用着点心。
我不便打扰,便又静静地跪在一旁。
大约用了半碗甜汤,她便用帕子擦了擦嘴示意不在用了,许是坐的不舒服,她想要起身,但挺着一个大肚子行动总有些不方便,在左右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也许是临盆在即,她的肚子明显比少儿大了许多,气色也算红润,人随胖了一些,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丝毫未减。
“算上这一次,你们卫家欠本宫的情,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罢?”平阳公主扶着肚子慢悠悠的道。
我朝她磕了一个响头:“奴婢叩谢公主,公主对奴婢一家的恩情,奴婢此生不忘,来日定当报答。”
“如何报答?”
“但凭公主吩咐。”
因着淋了雨,我突然觉得有些冷,低着头忍不住的瑟缩起来。
平阳公主并未说话,轻轻拍着腹部,神色间若有所思,我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当初本宫如何待你姐姐,你姐姐又是如何回报本宫的,你可全看在眼里了!”
平阳公主又说:“若非我那时刚刚有孕,想为腹中的孩儿积德,本宫早就将她乱棍打死了。”
往事重提,总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我伏在地上:“奴婢感激公主,姐姐每每想起此事,总说愧对公主栽培,但姐姐说除了愧对公主以外,她从未后悔过。”
二姐原是公主的亲信侍女,几个月前与平阳小吏霍仲孺暗通款曲,事情败露后,霍仲儒胆小怕事,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姐姐独自承担,在面对平阳公主的滔天怒火时,她不哭不闹,任凭平阳公主发落,生死关头,连一句求饶也没有。
“她倒是把硬骨头!”平阳公主拢了拢她那半散的发髻,又道:“不过可惜了,看上那么个没用的东西。”
我不在说话,平阳公主说的没错,纵使我再心疼姐姐,也掩盖不了那霍仲儒懦弱无能的本性,害苦了姐姐。
“前些日子下头有人递话过来,说你大姐有意赎你出府?”
我心里沉了沉,把身子压得更低了:“前些日子大姐提起过,说兄长有心为奴婢寻一门亲事,遂才起了赎奴婢出府的念头,只是这是兄长说的亲事,奴婢并未同意。”
“哦”,她突然笑了起来:“本宫差点儿忘了,听说你们家和季风走的很近,你兄长看上的人,莫不是季风吧?”
她居然知道季风?
我心中直冒冷汗,悄悄抬头瞄了她一眼,她仍旧来回走动着,并未注意到我。
我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季风的,但她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说明她很在意。有姐姐的前车之鉴,我知道我不能再瞒她了。
“公主误会了,季风是我们家的恩人,也是朋友,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高攀。”
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许久她才说道:“季家先祖季布,是高祖时期的开国功臣,虽到今日季家已经没落,且季风又是旁支,未受祖荫,但以你们卫家的身份,确实高攀了。不过你兄长眼光不错,季风年纪轻轻就自立门户,赡养老母姊妹,又有侠义之风,在长安城还算有些名望,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随意答话,只低着头,静静听着。
“你兄长想为你攀上这门亲事,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身为女子,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指望谁能瞧的起你呢?”
我微微颔首:“奴婢谢过公主教诲,公主的话奴婢记下了。”
“可惜啊!”平阳公主叹了口气:“你二姐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我不明白到底平阳公主到底对我二姐寄予了怎样的厚望,才会对二姊的所作所为那样失望,至今还耿耿于怀。
想了想,又说:“公主的教诲,奴婢和二姊都不会忘,奴婢答应公主,愿以此生回报公主,便不会再做他想,公主若愿意,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公主。”
“你能有这个心,倒也不枉费本宫的这一番心思了”,她转而又说:“不过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那季家于你而言,确实是一门好亲,你若想嫁,只管交了赎金上来,本宫自然放你出去婚配。”
说话间,李媪又进了屋来,似是有话要说,原是与平阳公主耳语,才几句话,就在平阳公主的示意下,放开声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听见。
“稳婆差人回来说生了,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听见母子平安,我心头大石终落,整个人顿时松快不少。
“可还顺利?”平阳公主问。
“说是早产,生的时候胎位不正,不大顺利,好在他们还请了医工,有医工坐镇,也算是有惊无险。”李媪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不过因为早产,孩子生下来有些瘦小,怕是要好好调养一阵了。”
“母子平安就好!”平阳公主又抚摸起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既然是早产,母子都要好生将养的,去把库房的人参挑两棵好的,让她带回去吧,还有那把如意长命锁,一起给她带上,算上本宫给那孩子的见面礼吧。”
我磕头谢恩:“奴婢谢过公主,公主大恩,奴婢感激不尽,但这礼物太贵重,奴婢受之有愧。”
“公主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以后自有用得上你的时候。”李媪向来严历,且说一不二。
虽然话有些不中听,却也让人不敢拒绝,我只好再叩首谢恩退了出来。
屋外的雨还在绵绵不断的下着,带着初秋的凉风,默默的与这场酷暑做着短暂的告别。
我那个刚出世的小外甥,长兄给他去叫去病,祈愿他无灾无病,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