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黎天风跪在床前听了半天,皱着眉头强调道:“您的宝贝孙子黎夙鸣已经死了,您再念叨他也没办法过来见您最后一面了。”
闻言,黎老先生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呼噜呼噜像积满了水。
方樱实在听够了这个声音,拽着黎天风先去客厅透透气。
“老爷子怎么还没咽气呢?”她不敢太嚣张,竭力压低声音,“从昨天傍晚折腾到现在,真是要累死人了。”
黎天风疲倦地打了个呵欠,作为黎家的长子,他必须要守在床前尽孝。
“等着他的宝贝孙子黎夙鸣见他最后一面呢。”他搓了搓犯困的脸,“我看啊,这口气一时半会儿咽不下去。”
“你雇的人靠谱不?那小子不会没死吧?”
闻言,方樱白他一眼,拂了拂鬓边的碎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联系到了谁……”
“当初去福利院接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弟弟一直都想杀了哥哥的。”
回忆往昔,方樱仍旧对那位被称为“怪物”的少年感到恐惧,感觉他都不是人类,而是地狱恶魔的具象化。
“那小子肯定想让黎夙鸣死的,怎么可能留他活口?”方樱对这次找的人很有信心。
黎天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厅内供奉的观音神像,恭敬地祭拜两下,急匆匆拉着方樱去往后花园。
在神像面前谈这些打打杀杀,忌讳。
方樱被他拽得烦躁起来,甩开,整理新定制的绒面旗袍:“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因为老爷子的一纸遗嘱睡不好觉,整天嚷嚷着凭什么黎夙鸣一个私生子分得那么多遗产!”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心总觉得……不踏实。”黎天风为难地皱眉,“夙鸣好歹是你我领养的儿子,又叫了我们那么多年父亲母亲,咱们这次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狠?”方樱瞪起杏眼,嗤笑一声,“那你是想让黎夙鸣一直踩在咱们亲生儿子的头上吗?”
“别忘了,那小子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再说了,当初领养也是老爷子逼我的,说什么咱们家是老大,那小子领养过来就是长孙了……我也是没办法好不好!”
这件事涉及到家丑,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黎家人其实都知道内情,只是表面从不谈论而已。
当年,黎老先生下山知青和当地的一个农村女人日久生情,后来得到回城的机会就离开了,没想到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
黎老先生重新娶妻生子后,心里总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一直想法设法在暗中寻找。
然而那个女人忍受不了村中怪异的眼神,早已带着儿子不知去向。
很多年后,兜兜转转,最终寻觅到了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孙子。
提起这个方樱还有点后悔:“当初就该带着弟弟来黎家,老爷子也不会像捧着个宝贝似的放在心上。”
哥哥温柔善良,弟弟狠毒乖张,当初福利院就是这么介绍的这对兄弟,简直就像天使和恶魔的真实写照。
当初方樱和黎天风发现是一对双胞胎时,就无声地达成了共识——只带一个回去。
不然多带一个私生子回去就会多分走一分黎家的财产。
当时的弟弟像个怪物一样,古怪阴冷,方樱有点怕他,所以直接选择了温润有礼的哥哥。
如今她后悔得不行,没准当初将那个可怕的少年带回来,没过多久老爷子就会受不了他,将他重新送回福利院了,也不至于现在费这么大功夫。
方樱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双手合十的小幅度拜了拜。
夙鸣啊夙鸣,你可别怪母亲。
我只是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了你弟弟,是他一直想杀你,跟我可没关系。
所以你死后变成鬼了,也千万别过来找我。
……
裴景忱离开厂房的时候,天还在下雨。
大黑和安廷站在门口吞云吐雾,知道先生不喜欢烟酒味道,赶紧将吸了两口的香烟用手捻灭。
“先生……”大黑赶了赶身边的烟气,走过来,“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男人没有说话,从厂房出来后他的眼底就蒙上了寒意,这分钟正在盯着不远处的一只死老鼠。
看着内脏露了出来的红色,他喉咙里溢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干呕。
“先生?”大黑疑惑他这反应,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阿达走去一脚踹开粘在地面的死老鼠。
裴景忱闭眼缓了缓:“继续看着他,新的看管费明天到账。”
大黑嘿嘿笑了两声:“倒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兄弟俩这命都是您救的,不然我们早就在T国化成灰了。”
“我只是想知道,这还要看多久?我感觉这小子不会太乖的。”
这个问题提醒了裴景忱,回想黎夙鸣刚才的样子,应该真的不知道裴桑的下落。
他摸了摸那根空荡荡的无名指,唇角拉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等到他亲眼看见我和晚柠交换结婚戒指吧……”
“在我最幸福的时刻,让他永远孤独的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