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半打,透过村里四处可见的高大梧桐树,斑驳地照在地面上。
言不灵半趴在一处溪边的小石屋旁,探着院中萧瑟的眼睛禁不住地一颤。
“你还没回家。”
女声见他不应答,又语调平淡地问了声。
言不灵缓缓回头。
一个形似枯木,面色暗黄的女人站在他身后,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空洞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背着阳光,言不灵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白。
“是……阿姐啊”言不灵转过身来,面对刚分别不久的黎生阿姐。
言不灵瞥了一眼,看见她手里提着个木条编织的篮子,里面盛着鼓鼓囊囊不知什么东西,用一块发灰的红布盖着。
许是注意到言不灵的目光,黎生阿姐一双枯槁的手青筋微动,把篮子往自己身后挪了挪。
“没呢,我一会就回,天色也晚了。”言不灵扯一张笑脸,看着黎生阿姐回应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凶做什么。
这个黎生阿姐不知为何,给言不灵的感觉很奇怪,隐隐的,好像带着一股敌意。
可黎生的阿姐好像并不满意他的反应,又接着道:“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言不灵被问得一愣。
她是在问,自己刚才往那个化妆男人院落里看的事情吗?
黎生阿姐见他支支吾吾,提着手中的篮子,往言不灵身前走了两步,低低开口,带着几分逼问的语气,道。
“你刚才,往院子里看。”
“我……”言不灵感受到一股危险的压迫感,明明这女人身量不高,他却忍不住背后发凉。
越走越近,言不灵看清了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歪歪扭扭,带着别样的弧度,像是一弯半月,又像是一把镰刀,带着尖锋。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言不灵踩着磕磕绊绊的石砖,不注意还跌了几下。
“你看到了什么。”
女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逼得言不灵连连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潮湿的石墙,言不灵才被迫停下,直面这个有些阴森的女人。
“阿姐……我没看到什么,只是路边的月季勾了一下我的帽子,你瞧,月季叶。”慌乱中,言不灵摸出了手心的一枚脆生的黄叶,递到人面前。
可女人却好像听不进他的半句话,灰黄的老式布鞋踩在泛青泛滑的石砖地面上,“吧嗒”声一步步靠近。
言不灵低头看着地面上愈来愈近的阴影,不知为何,皱着眉,负着手,下意识从灵囊里摸出了一张符箓……
点燃。
眼看女人就要走到他可控的范围内,梧桐树叶斑驳的树影被人的影子覆盖,变得阴阳不清。
“镇魂……”言不灵低念一句,符箓已然蓄满他的灵力,在言不灵身后散着茶青色的微光。
符箓就要出手——
“阿姐!”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言不灵抬头望去。
一个拿着镰刀,穿着T恤的健实少年从石头房子和小溪的夹角处探出身,往这边小跑而来。
“阿姐,等你的茶水很久了,怎么往这边来了?”
一张小麦肤色的年轻面庞。
是黎生。
言不灵回过神来,诧异于自己身后已经点燃的符箓,暗道差点暴露,连忙把灵力收回,把符箓揉成一团,捏在手心。
“阿姐……嗯?白采也在呢,你们俩怎么碰上了,白采你不是说,你急着回亲戚家,怎么在这儿?”黎生上下打量了一遭这二人,伸手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
言不灵看着这气质截然不同的姐弟俩,不知自己该怎么开口:“我……”
“怕什么,直接问,窝囊气。”
言不灵感觉身侧一冷,余光低低瞟了一眼。
京墨方才负着手,端着衣袖,自溪边踱步过来,跟言不灵一起靠在墙边的阴影里,低头整理着身上本就齐的流苏,头也不抬地缓缓开口道。
言不灵被身边的人支持了一把,虽然是嘴毒嘲讽版的支持,可他眼里的犹豫消弭不少。
装傻充愣这种事,他又不是不会。
更何况,他做的也是为民除害的事。
“那个……我家亲戚让我来溪边洗几个土豆,没想土豆掉到水里,被石头卡住了,我腿上有伤,下不去水,想来这户人家借个工具。”
言不灵说罢,指了指细白的小腿上腿上一道道仍没有消下去的红痕,格外显眼。
之前在白疯子家被木刺划的,不知道为什么消得这么慢,或许是他肩膀上的伤吸收了太多的疗伤丹药。
“怎么受伤了,这么不小心?”
“爬树,皮性,想偷几个鸟蛋。”
“还挺贪玩,真看不出来,你长得太秀气了……土豆在哪呢,我去帮你捞上来?”黎生看着“白采”,露着齿笑道。
言不灵压住话,说道:“不麻烦了,当时都已经刮了些土豆皮,现在沉到水底,沾了水草,脏了不能要了。”
“只不过,我刚才想借工具的时候,一看那院子,院子里有个中年叔叔,好像在,化妆?觉得挺稀奇,趴在院窗看了一会,被阿姐看到了……真不好意思。”
言不灵故意装傻一样,硬往这件事上凑。
他隐隐觉得,这黎生阿姐,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