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杨启刚会在这里停车，没想到他继续往前开了，直到拐进了一条小路才停下，杨铭下车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五个字，“阿婆农家菜”。

“进去吧。”杨启刚说着，也把车锁上了，先进了这家餐厅。

杨铭突然有些不敢动腿，他害怕杨启刚说的是真的，陆时一不愿意见到他。

如果他不愿意见到自己该怎么办？

这是是从前天开始就思考的问题。

没关系，见一面，让我知道他还好就行。

从未吃过爱情的苦，此刻却觉得苦也是甜的。

怀揣着这样的勇气，杨铭踏进了这家店。

陈列还是和原来一样，先是收银台，接着是几个大圆桌，他看见杨启刚已经和夏宁坐到了一张圆桌边，两人并没有交谈，中间还隔着两个位置，再往前看，他看到了——

陆时一背对他坐着，露出来的颈部皮肤有些黑，但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干净。

杨铭没有和夏宁打招呼，越过了两个家长在的桌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了陆时一坐的那张。

从背后看，陆时一的头发又短了。

他又剃成了圆寸，像一颗猕猴桃，手感一定不错。

他好像不怕冷一样，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卫衣。

陆时一始终没有回头，杨铭心里开始发慌。

难道杨启刚说的是真的，陆时一并不愿意见自己？

即使已经走到陆时一的旁边，杨铭也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他害怕得几乎有些后悔今天来见他。

最后，他也是隔了陆时一两张椅子，拉开了坐下。

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看陆时一的脸。

陆时一的喉结不断滚动，嘴角禁不住地往下压，闭着的嘴唇几乎在发颤，满脸泪痕。

杨铭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回过头来自己眼圈也红了。

陆时一憋得太好了，从背后根本看不出他已然这副模样。

杨铭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他说：“陆时一，好久不见啊。”

陆时一的嘴唇抖动了两下，像是要把积蓄已久的情绪狠狠埋下，才很平静地说：“好久不见啊。”

杨铭不知道陆时一经历了什么，但从他完全忍耐的表情，和故作平淡的话语里，好像猜出了一些事，这些事可能比自己家庭经历得更激烈、更复杂。

“咱俩这么做挺自私的，没考虑周全。”

陆时一的声音太稳了，要不是他的表情和眼泪，杨铭真的就要相信杨启刚的话了，可他无法回应，他怕自己一说话，杨启刚和夏宁就要走过来。

“你爸、余敏阿姨和我妈说得都对，太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杨铭想伸过手去握住陆时一不断抠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已经有一长条红红的印记。

——别抠了陆时一。

——别抠了！

陆时一的胳膊生生被他自己抠出了血。

——求你了，别抠了，陆时一。

“青春期、男孩子嘛，这种事情都是意外，咱们还是得好好学习。”

陆时一似乎还是觉得不够痛、不够清醒，用力掐了一下刚刚划出的新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说话没有差别。

“文理分班，我妈去打过招呼了，咱俩离得远点，以后就少见面吧。”

那道印记里溢出了更多的血，艳丽的红色刺痛了杨铭的眼睛。

陆时一仿佛还没说够似的，“我们不应该这样做的，太辜负——”

“知道了！”杨铭大声说：“我知道了，陆时一，你别说了，我会调整好情绪的。”

陆时一伸出了手，假意抹掉额头的汗，实际上却用掌骨蹭掉了脸上的泪痕，还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挺难沟通的，没想到也这么快能想通了。”

“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高考前我不会来纠缠你了。”

“好啊，那就希望我们考个好学校吧都。”

“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杨启刚似乎看这边谈话停止了，就要走过来。

陆时一快速地问了一句：“503去过了吗？”

“去过了。”杨铭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纸条，只亮了一眼，又藏了回去。

“好，那我回去了。”没等杨启刚过来，陆时一先起了身，走到了夏宁身边，“走吧，妈，说清楚了。”

杨铭也站了起来，和夏宁视线撞上了。

“对不起，夏阿姨。以后不会了。”

没等夏宁说话，陆时一就把她拉走了。

杨启刚走到杨铭身边，叹了口气，“回去吧，儿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