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嘴上虽然说得凶,却肯传授她真本事,就凭这一点,也比她从前的师父和师娘强得多了。肖澜心中感激,道:“知道了,多谢师……”
沈峻微微扬眉,肖澜意识到自己差点叫错了,改口道:“多谢兄长。”
肖澜花了一段时间,适应了沈峻教给自己的修炼之法。她每天早晚练气,白天去半山腰练剑。雁奴不便出去,就在屋里打坐。
这天傍晚,肖澜回了住处。雁奴坐在柜子上,正在吐纳,一点蓝色的灵光浮在面前。肖澜也没打扰她,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片刻雁奴收了功,兴奋道:“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肖澜道:“什么?”
雁奴道:“我筑基了!”
肖澜有些惊讶,把它拿了过来,感到她的灵力确实比原来上了一个台阶。这段时间颠沛流离的,自己也没空关心她,没想到她修炼的这么快。
肖澜道:“太好了,恭喜你。想吃点什么,咱们庆祝一下。”
雁奴想了想,道:“有米酒吗,我想喝一点。”
上元节的时候,申家派人送了粮食和米酒来。肖澜也分到了一碗米酒煮汤圆,跟雁奴分着吃了。雁奴一直记得那个味道,十分想念。肖澜道:“有,我去给你拿。”
橱子里放着一坛米酒,肖澜做饭的时候见过。沈峻不介意她吃什么,厨房的东西随便拿。她去倒了一壶米酒拿回来,见门开着。沈峻站在她屋里,手里提着雁奴,皱着眉正在端详她。
雁奴被他看的十分紧张,摊着手脚一动也不敢动,假装自己只是个玩偶。肖澜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道:“哥,你拿我东西干嘛?”
沈峻道:“你没事老在屋里自言自语的,就是跟她说话呢?”
肖澜道:“嗯,这是我爹给我买的,我们一直作伴的。”
沈峻捏了捏她肚子,道:“活的?”
雁奴已经筑了基,身上的灵力十分明显,很难装作布偶蒙混过关了。她只好摆了摆棉布的小手,道:“你好,我叫雁奴……你能不能轻点捏,我喘不上气了。”
她连鼻子都没有,却有人的感觉。沈峻有点意外,道:“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气场十分强大,雁奴只得老实道:“我是沧浪山里的山鬼,借这个身体修炼的。”
沈峻的神色有些严肃,仿佛在寻思这家伙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肖澜心里十分紧张,忍不住道:“她是我的朋友,哥你别欺负她。”
沈峻道:“你是山鬼,跟着她干什么?”
雁奴道:“她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正好做个伴儿。”
沈峻想了想,觉得肖澜是个小女孩儿,毕竟跟自己这个大男人不同。有个女孩子陪着她也好,省得她太孤单。他便把雁奴放在了桌上,道:“别耽误她修炼。”
肖澜一怔,意识到沈峻是允许雁奴留下来了。她十分高兴,道:“多谢哥哥。”
雁奴也摆了摆小手,道:“多谢哥哥。”
她像个小跟班一样,肖澜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沈峻身为堂堂倒悬天的护法左使,收妹子不是没有门槛的。但那两个人兴奋地看着他,沈峻也不好说太多,只是冷冷道:“她可以叫哥,你叫我主人。”
雁奴十分上道,立刻道:“多谢主人收留。”
沈峻站在屋前,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肖澜道:“哥你还有事么?”
外头的月色明朗,很适合出去散一散步。沈峻道:“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他负着手走在前头,肖澜跟他出了门。沈峻召来了玄鳞,长剑浮在空中,肖澜也踏了上去。
沈峻御剑往东而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孤雁山和倒悬天的交界处。前面的山巅上有个祭坛,路边的草长到了人的膝盖那么高,石砖上生满了青苔。远处的房舍大多倾圮了,十分荒凉,却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建立道场。
沈峻御剑降落在祭坛中间,正前方是一座残破的青石雕像。那雕像有一丈多高,是个手挽披帛的女子。她右手结与愿印,左手施无畏印,神态悲悯,衣袖翩然欲飞,显得栩栩如生。
看到她的一刹那,肖澜的耳边仿佛有梵音轰然唱响,仙气缭绕不散。
她仰望着它,灵魂仿佛被石像吸了进去,整个人都有种震撼的感觉。
“这位就是倒悬天的祖师,九天玄女。”沈峻道,“你既然是我的义妹,便也是倒悬天的人了,跟祖师婆婆叩头吧。”
那石像在月光下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却又十分温柔,让人的心变得宁静起来。
肖澜被她吸引住了似的,顺从地撩衣跪下,对着石像磕了三个头。她轻声道:“弟子肖澜,拜于倒悬天门下,今后一定努力修炼。望祖师婆婆保佑,让我早日练成本事,一雪前耻。”
九天玄女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中,仿佛听见了她的话。沈峻道:“好了,起来吧。”
沈峻道:“咱们倒悬天的教义是扶危济困,救民于倒悬。你既然成了倒悬天的人,以后也要记得多行侠义之事,不可恃强凌弱。”
肖澜答应了,心中生出了一种归属感,那是她在沧浪派不曾有过的。她抬头望着石像,道:“她可真好看,世上真的有玄女么?”
“自然是有的,”沈峻淡淡道,“三百年前,九天玄女曾经降临于世,扶助本朝太/祖征战南北,一统天下。之后她在此处修建了道场,收了不少弟子。后来帝君魂归天庭,玄女也就此离去。咱们倒悬天便是她当年为了济世救民而建的,一直传承至今。”
肖澜道:“她有名字么,原来是做什么的?”
沈峻寻思了一下,道:“她自幼跟着一位师太修行,会一些道门异术。她俗家姓徐,闺名叫做依依。据说她冰雪聪明,是个女诸葛,帮着太/祖皇帝出谋划策,为他打天下出了不少力。”
经他这么一说,一个鲜明灵动的女子浮现在肖澜的面前。她不再是一具冰冷的雕像,而是一个活生生存在过的人。
她若有所思,又道:“既然祖师婆婆在这里建立了道场,倒悬天的宫室怎么在别处?”
沈峻道:“此处的灵脉枯竭了,不利于修行,后人便在东边的群玉山中重新营造了宫室,这里渐渐的就荒废了。我师父白骨先生是上一任教主,他羽化登仙之际,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我的大师兄涂明山,让我做他的护法使者。”
肖澜好奇道:“那你怎么一直在孤雁山待着,不管他们的事?”
“管不了,一个个跟养蛊似的。”沈峻一提起教里的事,便有些疲惫,“你知道倒悬天为何只有我一个护法左使?”
肖澜摇了摇头,沈峻的神色沉了下来,道:“两年前,大师兄练功走火入魔,见人就杀。我和右使拼命想拦住他,结果我被打成重伤。右使被教主一掌打在天灵盖上,当时就死了。”
沈峻的神色冷冷的,明明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肖澜感到一阵骇然,小声道:“那你的伤怎么样了?”
沈峻漠然道:“养了大半年,才渐渐养好了。大师兄本来性情忠厚和善,若不是练功出了岔子,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可他一出事,却让教里的小人趁了空子,争相内斗,把好好的一个门派搞的分崩离析。”
肖澜还是头一次听他说宗门里的事,她本来觉得魔教十分风光,没想到倒悬天内部也有一笔烂账。之前她还觉得沈峻独自住在一处,不跟外人打交道,性情有些孤僻。如今看来,还是这种隐居的生活更好一些,至少日子过的清净。
她道:“既然这么危险,你还是别回去了。”
沈峻叹了口气道:“自从教主走火入魔以后,已经有两年没露面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宗门里的四大使者中,有两个已经叛逃了,勇力使更是在五年前就不知所踪。只剩下筹谋使一个人在教里苦苦维持,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沈峻抬头看着石像,夜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微微动荡。他想起了这些年里的颠倒离乱,有些伤感,道:“教主一失踪,宗门里的人没了约束,就开始胡作非为。外头的人都说我们是邪派,谁知道倒悬天建立的初衷,是要济世救人的。”
肖澜轻声道:“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挽回么?”
沈峻苦笑了一下,说:“若是教主能够现身,收归那几个叛逃的使者,说不定还有希望……终归太难了,不是你我能做到的事,罢了。”
肖澜望着那座石像,良久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倒悬天以后会怎么样。
神女虽然已经离去,却依旧在天上守护着后人。若是有朝一日,能让倒悬天恢复昔日的兴盛,这位神女也会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