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澜点了点头,把东西搬回了自己的屋里。她烧了一桶水,从头到脚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沈峻的眼光还挺毒的,昨晚只借着月光看了几眼,便知道她的身量,衣服买的很合身。衣裳是棉布质地的,墨蓝色的上衣,白色下裳,腰带是蓝紫色的,裙摆上还绣着几朵蓝色的小花。
倒悬天的人崇尚水德,衣饰常用黑、紫、深蓝等颜色。沈峻的外袍是黑色的,内袍泛着幽紫,显得十分华贵。在这里等闲人不得穿这样的颜色,肖澜因为沾了他的光,一来便用上了。
她以前总是灰头土脸的,很少收拾自己。沈峻不但给她买了新衣裳,还给她买了一面镜子。他虽然没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却有个大概的印象,小姑娘总是爱漂亮的。
肖澜其实对容貌不怎么在意,然而他这样在意她的感受,让她很感动。他知道她受了伤会疼,委屈了会难过,肚子会饿,天寒会冷,把她当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看待,这种尊重是她在沧浪派从来没感受过的。
她打开油纸包,取了一块桂花黑糖塞进嘴里。糖又甜又香,是她从来没尝过的滋味,她不知怎的,有点想哭。
雁奴道:“给我尝尝。”
肖澜拿了两块糖放在她跟前,雁奴面前灵光闪了闪,吸走了黑糖的精气。片刻她长舒了一口气,道:“真甜啊。”
肖澜抬手擦了擦眼睛,忍住了眼泪。她在屋里坐了良久,知道自己没什么本领,只能尽力多做一些事来报答他。就算他是在笼络自己,也比师父师娘强多了。
她来到了前堂,见沈峻端着碗,正在吃她做的腊肉饭和青菜。
他看了肖澜一眼,对她干净整齐的模样很满意。他道:“饭做的不错,以前下过厨?”
肖澜道:“我经常给厨房的孙大娘打下手,一般的菜都会做。”
沈峻三两下扒完剩下的饭,收拾了碗筷,道:“那以后做饭的事就交给你了。还有洗衣、洒扫、烹茶,都由你来做吧。”
肖澜不怕他使唤自己,能多干些活也好,免得白吃白住他的,心里不踏实。
肖澜去提了一桶水,坐在炉边烧水。沈峻坐在露台上,一会儿屋里就飘起了淡淡的茶香。肖澜倒了杯茶,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递过去,恭敬道:“师父,喝茶。”
沈峻微微皱起眉头,抬手挡住了她递过来的杯子。
“别叫我师父,我没打算收你做徒弟。”
肖澜有些意外,道:“那我怎么称呼你。”
沈峻道:“你我平辈论交,我想收你做个义妹。”
肖澜一诧,抬头看他。自己跟他相差了八九岁,他的身份又这么高,自己怎么攀得上。
她道:“这……不合适吧。”
沈峻的态度平和,道:“你先坐下。”
肖澜便在他对面坐下了。兽头的铜香炉摆在矮桌上,吐出淡淡的香气。沈峻的神色严肃,道:“我带你回来,是为了让你练成顶尖的本事,把傅剑琛踩在脚底下。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你明白么?”
肖澜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什么他教自己功夫,却要跟她以兄妹相称。
沈峻知道她心里疑惑,缓缓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自幼从师剑魔白骨先生,十六岁这年剑法初成。当时我心高气傲,到处跟人比试,但求一败而不得。后来我听说沧浪派的飞仙剑法十分了得,便前去挑战。说起来,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肖澜忽然想起来,李师伯说过,曾经有邪宗的剑修向沧浪派发起过挑战,结果被父亲打得落花流水,铩羽而归,难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沈峻?
她的目光转动,不敢问这件事。沈峻道:“我本来要挑战的是傅剑琛,谁知道那人胆小怕事,不敢跟我比试,派了他师弟肖雨鸣出战。我同意了,没想到肖雨鸣的剑法着实高明。我力战不敌,输了他一招。”
他提起此事时,态度坦荡,仿佛觉得肖雨鸣的剑法高超,败给他也心服口服。
肖澜道:“然后呢?”
沈峻的神色一沉,道:“当时傅剑琛在旁边观战,说是要做个见证。后来他见我落了下风,便突施偷袭,一剑砍伤了我的左臂,还讥讽我倒悬天的剑法不过如此。”
比试剑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岂容第三个人插手。肖澜啊了一声,道:“他怎么能这样?”
连她一个小女孩都觉得傅剑琛此举太卑鄙,实在不像一派掌门该做的事。
沈峻道:“肖雨鸣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傅剑琛却说,这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幸得你爹拼命拦住了他,我才得以脱身离去。”
双方约好了比试剑法,傅剑琛让师弟替自己出战就算了,还暗施偷袭,实在把沧浪派的脸都丢尽了。肖澜道:“那你怎么没把这件事说出去?”
沈峻的脸色阴沉,冷冷道:“有什么好说的。”
他一向自傲,吃了败仗本身就颜面无光,怎么可能到处跟人说这种丢人的事。
肖澜觉得那也不能就这么吃了他的哑巴亏,要是换成自己,总得想办法报复回来。
沈峻这些年来一直执着于此事,道:“从清净崖回来之后,我便一直精研剑法,想自创一门剑法战胜傅剑琛。只是苦于对沧浪派的剑法不熟悉,没办法参透其中的奥秘。”
他注视着肖澜,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明白么?”
肖澜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对沧浪派的剑法十分了解,又是肖雨鸣的女儿,用剑的天赋胜过一般人,对他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六年前他不过十六岁,就敢只身去挑战飞仙剑法,心气也是很高了。这些年来他勤练不辍,剑法定然又有精进,要战胜傅剑琛,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肖澜道:“你对我有恩,我自然愿意帮你。但你的剑法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跟傅剑琛打一架,亲自把他踩在脚下呢?”
“你以为本座不想吗?”沈峻深深叹了口气,“当年我发起挑战时,傅剑琛就推三阻四,最后实在躲不过,跟我约法三章。只有我答应了他,他才答应让我见识飞仙剑法。”
肖澜好奇道:“他提了什么要求?”
沈峻道:“傅剑琛要我独自前去,只让他师弟跟我动手,而且事后无论胜负都不得再跟他比试。不光是我,连我的徒子徒孙也不得再去找他的麻烦。”
肖澜一怔,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傅剑琛一向老奸巨猾,不但提防着沈峻再去找他算账,甚至把他徒弟去寻仇的门路都封死了。
她道:“既然他这么不讲信义,你又何必跟他遵守约定?”
沈峻道:“我们倒悬天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出尔反尔之辈。伤在傅剑琛这种小人手上,简直是本座一生的耻辱。纵使我不能亲自去找他,也得把这笔账跟他算清楚了——”
他的气场阴沉,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对她给予了厚望。他道:“本座要对付他,未必要亲自动手,有的是别的法子。”
肖澜明白了,难怪他要认自己做义妹,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师徒的名分,便不算沈峻违背约定。
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只要你不觉得亏,我自然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