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年轻、嚣张,又很好看的男人,带着一点奢靡的气息,比肖澜印象中的魔教头子要更吸引人一些。
这人虽然看起来丧丧的,对什么事都没兴趣,注视着她的时候,目光里又带着些玩味。
黑衣人道:“小姑娘,你剑法练得不错,还会些什么?”
肖澜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迟疑了一下,道:“我只会这一套剑法。”
那人喔了一声,仿佛觉得也可将就。他道:“这边这么荒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肖澜打也打不过他,跑又跑不了,有点心灰意冷。她道:“师娘让我来面壁思过。”
黑衣人饶有兴味地说:“你犯了什么弥天大错,罚的这么狠?”
肖澜悻悻道:“我跟师弟打了一架,把他的头打破了。”
黑衣人笑了,觉得小孩子之间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恐怕所有人乍一听,都觉得没什么,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痛苦。
肖澜想起了师门里的那些人,有些黯然。反正再怎么挣扎也没有好日子过,这魔头要是想杀了自己,倒也痛快。她这么想了,反而浑身一轻,没有那么恐惧了。
若是真的要死了,她还是想当个明白鬼,道:“你是倒悬天的人么?”
黑衣人扬起一边眉毛,道:“你怎么知道的?”
肖澜指了指他腰上的令牌。那人便笑了,道:“眼力不错,也有些见识,不是个傻姑娘。”
既然遇见了这人,就是凶多吉少,怕也没用。黑衣人一时半会儿倒没有要杀她灭口的意思,反而是一副平和的态度。旁边有块大石头,他拂去尘土,坐了下来,道:“坐?”
肖澜摇了摇头,有些拘束。那人笑了,道:“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肖澜还挺要面子,道:“我没怕。”
“不怕就好,”那人淡淡道,“你师父是傅剑琛吧,他过的好么?”
肖澜不愿意提他,冷冷道:“师父就是师父,有什么好不好的。”
黑衣人不以为忤,反而悠然道:“嗯,听这话就不喜欢他,看来你对他颇有微词。”
他仔细看肖澜,忽然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道:“你跟肖雨鸣是什么关系?”
肖澜迟疑了一下,觉得他没有恶意,道:“他是我爹。”
黑衣人有些感慨,道:“怪不得生的这么像,这鼻子眼睛,跟他真是一模一样。”
肖澜抬眼看他,觉得这人跟自己想象中的魔头不一样,待人居然有三分和气。她小声道:“你认识他么?”
黑衣人道:“你爹以前跟我比过剑,没分出胜负。后来他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他一提起肖雨鸣,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眼中也多了些神采。肖澜有些难过,沉默着不说话。没爹娘的孩子,在哪儿都是受人排挤的。黑衣人端详着她的模样,她已经十二三岁了,却生的这样瘦弱,身上还有伤,不必问也知道她受了不少苦。
他叹了口气,道:“你爹的心气高,在剑法上的天赋十分惊人,我很尊重这样的人。不过你师父就不怎么样了,小心眼儿,又容不下人,你跟着他能过得好?”
肖澜也这么觉得,却不知道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会关心自己。
黑衣人的目光微动,他今天趁夜而来,本来是想通过山壁上的剑痕,窥破沧浪派剑法的秘密,却没想到歪打正着,遇上了这个小丫头。
既然她是肖雨鸣的女儿,用剑的天赋定然也不会差。而且她在这里学艺多年,对沧浪派的招式都烂熟于心。若是能把她带在身边,岂不是比费尽心机揣摩剑痕容易的多了么?
黑衣人注视着她,仿佛觉得奇货可居。他温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肖澜迟疑了一下,道:“我叫肖澜。”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好名字,我叫沈峻,是倒悬天的护法左使。我看你在这里过得不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肖澜一诧,抬眼看他,道:“跟你走……干什么?”
沈峻淡淡道:“本座看你的资质不错,想把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你。”
肖澜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他身为邪宗的魔头,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必然是对自己有所求。她道:“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用。你要杀就杀,不必戏弄我。”
沈峻笑了一下,道:“你看我像是在戏弄你么?”
肖澜被他黝黑的眼睛注视着,感到了一阵宁静,这种感觉是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个人的气场阴沉,面对她的时候,却流露出一股温柔的包容感。肖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就有种孤注一掷的心情。
鹿死不择荫,反正自己早就想走了。这人这么强大,跟着他说不定能有条活路。若是他对自己不好,大不了她再偷偷跑路就是了。
沈峻见她不说话,又道:“你放心,本座也不白教你本事,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肖澜道:“什么事?”
沈峻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我看傅剑琛很不顺眼。我要你练成天下第一的剑法,替我把沧浪派踩在脚下,把他们的面子碾成烂泥!”
肖澜想起这些年在沧浪派受过的罪,对师门毫无留恋之情,冷冷道:“好,我答应你。”
沈峻有点意外,本以为这小孩儿整天被她师父洗脑,要说几句什么正邪不两立、威武不能屈之类的话,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你就不抵抗一下么?”沈峻看着她道。
“我师父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肖澜坚定道,“你若是肯教我,我就好好学。要是以后能战胜他,也算我为自己狠狠出一口恶气!”
沈峻轻轻地笑了,越发觉得这小孩儿有趣。他道:“很好,仇恨也是一种力量,看你怎么去利用它。”
他站了起来,朗声道:“玄麟——”
长剑应声而起,浮在空中,仿佛在等待他的吩咐。肖澜十分惊讶,这人能够自如御剑,看来已经达到了元婴的境界。一般修炼到元婴期的人,快的也要上百岁了。而这魔头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从外表实在看不出他有这么深厚的修为。看来这些强者都有自己的机缘,不是普通人能相比的。
沈峻道:“去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肖澜回了山洞,见雁奴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正费劲地摆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往外走。布偶的身子软软的,她走几步路就摔个跟头,却还是想出去帮忙。
见肖澜回来了,她紧张道:“什么人?”
肖澜把她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她身上的灰,道:“一个倒悬天的剑修。他说要教我剑法,还能给我个容身之处,我想试试。”
雁奴犹豫了一下,道:“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肖澜道:“大不了到时候再跑,就当赌一把了。”
雁奴沉默下来,肖澜道:“去么?”
雁奴道:“我都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肖澜便道:“那就走吧。”
她带上了雁奴,又把其他重要的东西收在包袱里。她走出来时,沈峻在山崖上等着她。
月光照在他身上,沈峻的衣袂被风吹的猎猎飞舞。他的气质冷淡,又透着一股平和的气息。肖澜方才还在惴惴不安,看到他的一瞬间,那种不确定的心情便烟消云散了。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感到,原来有人等着自己是这样的感觉。
她走到跟前,沈峻道:“再看一眼?”
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虽然前途未卜,肖澜也不想再回头了,道:“没什么好看的。”
沈峻便携了她的手,登上长剑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