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摇摇头道:“我傻了,老师,念念明白的。”
我又询问了一些互市的条例,便将老师送了出去。我在帐前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坐回榻上。
我拆开信封,两张薄薄的纸,字里行间皆是思念——
念念,展信安。时光易逝,白云苍狗,你已适归禺戎三载,年逾十八。禺戎苦寒,习俗亦与齐国相去甚远,三载间辛酸苦楚,为兄心知。
我看着熟悉的字迹,眼泪不知为何落了下来,翻过一页,又见他写道:
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年富国强民的诺言至今未敢忘却,可兄长也只此一诺能够兑现。往日种种皆如东流水,逝者如斯,勿挂勿念。切记切记,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落款:春生。
信上的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我——姜褚易,他有了善解人意的妻妾,有讨人喜欢的孩子,有追随辅佐他的臣子。
而我,那个他曾经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不要走的人,远在他乡。
他还写了一封信,告诉我,什么都过去了,我有了新的后半生,愿你也能找到你的后半生。
多好的祝愿啊。
是啊,往者不可谏,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的事情,为何现在却心思动摇了呢?
我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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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没什么胃口吃饭。
忽罕邪来了,见我未曾动筷子,便遣退了下人,走到我身边:“怎么不吃饭?”
我笑笑:“吃不下。”
忽罕邪眯了眯眼,无奈道:“你只要一想家就是这个样子。”
我一愣,真的吗?我自己都不曾发觉。
“你刚来禺戎时,我经常见你去东边的山坡上坐着看月亮。”忽罕邪拉起我的手,“就不该让你见齐国的人。”
“我想见他们。”
忽罕邪望着我,他勾着我的脖子,与我额头相抵,喃喃道:“我说过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无法应答。
这日忽罕邪终于宿在我的帐子里。他向我抱怨阿勒奴的专横、大臣的吵嚷,又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告诉我他给我留了很多齐国送来的礼物。他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剩下的才赏给其他人。
他还说宿虏王又得一子,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他问我:“瑉君,你喜欢孩子吗?我们生一个……不,你想生几个?我听你的。”
我感到胸闷,即使没吃东西,肚子也胀得难受。我看着忽罕邪眉飞色舞的样子,又想到我与哥哥曾经的种种。那封信和老师的话萦绕心间,我忽然觉得我已不是我,而是一具空壳、一个身份,是所有人都可以替代的公主。而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我可以用来争权夺势、钩心斗角的工具。
我不明白吗?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啊!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啊!
我嫁来禺戎,从来都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的家国,我的子民。
忽罕邪从背后抱着我,细细密密地亲吻我,声音有些喑哑:“瑉君,你觉不觉得帐子里太冷清了?”
我抚摸着他的手,习惯地笑道:“是啊,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怪冷清的……”
他在我背后低低地笑了出来,气息拂过我的脖子。
忽罕邪上阵杀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见过他穿着铠甲练兵的模样,眼神冷厉,不苟言笑,如同矗立在天山上的冰石般坚硬、冰冷。
可我见到的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
忽罕邪将我抱到榻上,揉着我的腰,蹙眉笑道:“吃得不多,怎么胖了?”他往上瞥了一眼,“这里也是。”
我羞赧,胃中不舒服,想推开他,忽罕邪却以为我欲拒还迎,低头吻了下来。我一把推开他,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忽罕邪愣住,连忙将我扶在怀里:“怎么了?吃坏东西了?叫曹芦来看看?”
“不要——”
我一把抓住忽罕邪,却又不想让他察觉到异样,忙道:“我……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许是东西吃得不舒服罢了,现下好多了。”
忽罕邪听见这话,环住我的腰,将脑袋搁在我肩上,止不住地笑:“自你嫁给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话。”
这话说得暧昧,我佯作羞赧地挣脱他:“你再笑话我就别在这儿待了。”
忽罕邪将我转了个身,亲了亲我的鼻子,笑道:“不行,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