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母听到声响抬头,看到迟意时一愣,紧接着强颜欢笑道:“是小迟和……小宁吧,小鹤和我们介绍过你们。”
介绍过我吗,迟意想,他会怎样和家人介绍我呢?
大概是……普通的好心队友吧。
屋内的布置一如迟意上一次来时的样子,甲醛味也没来得及散干净,二人打过招呼后也沉默地坐在一边。
这是继那日的一片混乱后两人第一次冷静地坐在一起,宁楷试着开口:“郑哥说他们已经找了场馆方问责,公司联系不上你,让你抽空回个消息,去警局做个笔录,然后商量一下最近的行程。”
迟意沉默地点点头,眼里什么情绪也不剩。
宁楷接着道:“你最近……也少上网吧。”
迟意锈住的脑子勉强转了转,只当宁楷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些恶语相向:“没事哥,我好歹也摸爬滚打一年多了,什么恶评没见过。”
宁楷却摇了摇头,艰难地开口道:“你当楼下媒体是怎么闻着味儿找来的?”
闻言迟意蹙起眉,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而锈住的脑子勉强转了转,随后被荒谬得笑了出来:“也对,公司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么大一个人血馒头……估计我也能托他的福涨不少粉,说不定现在我在楼下赶走媒体也上热搜了,正好借势营销一下我是如何重情重义……”
宁楷十分见不得他这副自暴自弃、又胡言乱语的样子,见状刚想厉声打断,门口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二人抬眼望去,看到是在选秀节目里安语鹤的朋友们来了,便和他们微微点头,道了声好久不见。
不远处的安妈妈听到后转身和蔼道:“小鹤生前不爱张扬,我也就自作主张没叫那么多人来,只找了几个他最好的朋友来送送他。”
“很久之前,小鹤和我们说,他要是死了一定不要被埋在地下,他还挺怕黑的,最好能把他的骨灰洒进海里或者随风飘到哪里都好,会很自由。”
回忆到孩子,她忍不住温柔地笑了笑:“这孩子脑子里从小就装满了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我们没想到……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迟意闻言,一时不知道该为安语鹤早早便安排好了自己的去处难过,还是为记住且履行了孩子随口的无心之谈的父母而感动。
他再一次望向那张黑白照片,心底蓦然生出浓重的无力感。
他发现就算认识一年四个月,几乎日日同吃同住一年,他也还是会时不时被安语鹤的距离感和捉摸不透击败。
不过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叔叔阿姨好,我是小安哥的队友窦彦之。”
门口熟悉的声音再次打断了迟意的沉思。
窦彦之,原名窦圆圆,明明是他们团的rapper,却长了一张迷惑人的娃娃脸,他们团里的人有事没事都爱逗他玩。
但如此难耐的悲伤和低气压出现在这个总是活力十足的话痨身上,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宁楷习惯了照顾弟弟们,下意识见不得窦彦之这个样子,待窦彦之坐在他们身边后轻声打趣:“窦圆圆,有你这样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rapper吗。”
窦彦之不语,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安语鹤那张黑白的照片,半晌又突然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知道他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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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迟意不认识的人,和安父安母打了招呼,不大的屋子逐渐被填满。
迟意目光扫视一圈,稍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没休息好而酸痛的脖子,低声问宁楷:“马上要开始了,昕沂他们不来了?”
“昕沂哥他们有通稿不在北京,违约金太贵,实在赶不回来了。”一边的窦彦之替宁楷答道,“你没看群消息吗迟哥?”
“我……”被窦彦之一问,迟意迟钝的思维才缓缓转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保护机制作祟,这四天的记忆混乱不堪,他一时竟想不起上一次打开手机社交软件是什么时候,“我确实很久没看手机了。”
他想起上楼前刚挂了电话,循着记忆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打开社交软件,各种消息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工作的消息、朋友的消息,问候他的、让他节哀的、甚至还真的有恭喜他涨粉的……
恰逢此时,一条新消息在他的置顶信息框蹦了出来,是他们团的七人群。
橙澄:我和小鹤约好今天去吃湘菜的,我不能爽约,就不去看他爸妈了,帮我带声好。
迟意在滂沱的雨声中,麻木地摁灭手机屏幕。
人在此时总算到齐了,两位老人先是向到场的人表示了感谢,随后又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宴席而道歉,最后又简短地讲了几句安语鹤的生平,和作为亲属的追念,这个简陋的仪式便算走完了。
“没和你说过吧,楷哥。”
迟意看着不远处前去吊唁的人,突然开口。
“我喜欢他。”
这四个字原来也没那么难说出口,迟意想。
这两年间他总是在怕,怕安语鹤的前途被他影响,怕辜负太多期望和爱,怕安语鹤与他渐行渐远,怕他们的组合被影响,怕他们以后都要带着标签活下去……
于是他从来不敢正视这份好像过分沉重的爱,却不想还不等他决定好该怎么样处理它,安语鹤就不在了。
他没管身边的宁楷的反应,几步走到两位老人身边。
“阿姨,我有个请求。”像是要把这一年间说不出口的勇气都汇集在此刻,迟意深吸了一口气。
“请问我可以带他的骨灰走吗?”
“我知道他想看但没能去看的海,也知道他向往的风在哪里吹起。”
眼前的青年颓丧却坚定地恳求:“让我带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