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空住持脸上浮现愠色。
枯生笑道:“不必查了,寺内近日除去香客与几位修行居士外,唯有一位外来客人,郡主但可一见,若非郡主欲寻之人,那想必在别处。”
嘉画垂在袖间的纤长手指猛地捏在一起,至指节泛白。
“……何人?”她神色尚显平静,瞳孔却已微微发颤。
“来人已在门外。”
*
几日前,宋序在二君山玄妙观后殿崖下的木屋中醒来,仿佛落水之人抱木飘零,终于抵岸。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前二十年的光阴,尽数消融在了那日窗外的鸟鸣里。
老道士与他说了很多,但那些时光对他来说那样陌生,就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完全与他无关。
老道士慨然长叹一声,也不再说了。
他没能得到答案。
山中的夜黑得极致,他躺在那个简陋的木屋床上,触眼皆是虚无。在现实与梦境交织的罅隙里,他企图抓住每一片极快掠过的记忆残影。
那些残影中,他恍惚听见一个女子在哭着唤他,可唤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直到天光大亮,残影泡沫般无影无痕,他仍是寻不到答案。
老道士让他下山那晚,他曾在出门散心,未料到这样的深夜里,竟还有同他一样的人。
他便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映着星光的眸,一瞬宛若跌入星河。
那双眸的主人大约被他吓到了,怔在原地,模糊的夜色里,他也清晰分辨出了她极致的不安。
他轻轻退回了崖下。
直到宋序下山,他都没有刻意打听,那日来观中的贵人是谁,可那双似乎泛着泪光的眸,总不经意闯入他梦境的结尾。
在门外等候时,他还在想着枯生大师那番话。
忽然被召见,从日光步入室内,宋序视线有片刻模糊,待适应光线后,他再次见到了那晚的星河。
是她?……
是他?
是……他!
嘉画睁大了眼,在见到宋序的瞬间,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坠下来。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了,想近前,却一步也迈不开。
“……秦……淮……书……”
唯恐不敢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嘉画轻轻启唇,梦呓般唤出他的名字,也不知眼前人是否听到。
不可能,不可能……
嘉画艰难垂下湿漉漉的眸,眼泪收不住。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别处,欲向他人确认,这不是梦,也不是她的幻觉,可周围没有人。
小小的禅房里,唯她,宋序,与一檀香而已。
“你……”
宋序怔然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子,不禁上前几步,“你还好吗?”
连声音都一样……嘉画掩面,蓦地收不住哭声,呜咽起来。
“秦淮书,告诉我……你不是假的……这不是梦……”
宋序皱眉,想起枯生大师说的关于郡主与小秦将军那番话,欲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郡主,在下宋序。”
宋序……什么宋序,分明就是秦淮书……
嘉画抬起婆娑泪眼,呆呆望着他。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分明是一般无二。
“秦淮书……”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朝宋序伸出手,想抚上他的脸确认一番。
宋序却蹙起眉,后退了几步,直视嘉画的目光,语气微冷。
“郡主自重,在下并非郡主口中之人。”
他的眼神十分陌生,陌生得令嘉画感到一阵凉意。
她望着他墨黑的瞳中倒映的自己的影子,果真寻不到半分从前的温情。
嘉画垂下眼睫,清醒了几分。
不是他。
她转过身去,取了帕子平静拭面。
再次转身看他时,方才痴然荡然无存,嘴角噙了笑意,眸中换了仗势欺人的霸道。
“宋序?”她仰起头,眼里却是居高临下之感,“那从即日起,你便做我的面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