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晴有些难为情地讪笑了两下,扭扭捏捏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忽然茅塞顿开,深刻领悟了古人这句话的良苦用心。”
因为是林秋晴亲手做的晚饭,赵穆食了个八分饱,搁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你说重点。”
“之前是我不懂事,大人能不能请回教书先生来。”
赵穆凝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林秋晴好像一下子长进了许多。
不再偷懒,不再缠着他耍赖,勤奋又好学,规规矩矩的没再惹是生非,就连妆容打扮,都更温婉淑女了。
完完全全变成了当初他想要她变成的样子。
但心里寂静空寥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当然,赵穆不是不希望林秋晴愈来愈好,而是这些与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悬崖临别后就性情大变,除去太子,他想不出旁的什么缘由来。
林秋晴如鸟儿一样,爱惜生命,也爱惜自己的羽毛。
赵穆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一点。
所以林秋晴为了不入宫,不被送给老皇帝,才会委身纠缠自己。
赵穆觉得自己就像个小肚鸡肠的妇人,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若能得太子庇护,那自然是最安稳不过的,着实没有必要再依附自己,假装钟情于自己了。
思及此,赵穆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冷了下来:“之前学的足够了。”
“足够什么?”林秋晴觉得此话莫名其妙,“我这么蠢笨,得多学些才是。”
赵穆仍记得她当初有多抵抗教书先生的。
为了能配上太子,竟为难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酸意不由分说的反上喉间,整颗心都好像被浸泡在醋里,涨得他从头到脚,乃至指尖都麻木了起来。
偏偏林秋晴还为这求他:“好不好嘛大人?”
赵穆闻言,神色刻意冷淡了起来,多年来习以为常的隐忍不发在此刻险些就瓦解,他鬼使神差地说:“他们都不在京中。”
“全都不在?”
“是,明日一起去出游。”
林秋晴:“……”
她听出赵穆是故意的了。
没想到啊,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赵穆为了不让她学东西撒拙劣的谎。
晚间是万物沉睡的时辰,明亮的羊角灯似是应景,也烧得迟缓。
屋外婆娑树影攀在纸窗,与屋内人影错落掩映,交织成辉。
林秋晴和赵穆都收了声,两张脸映在灯烛的黄光里,晕染出了别样的柔和。
但林秋晴不难看出,他情绪阴沉了下来。
她独自思忖了会儿,提了口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对方先她一步说道:“你想学什么?是觉得我不够教你吗?”
赵穆声调毫无起伏,看着她的凤目森冷幽暗。那点仅存的温意倏地荡然无存,他浑身散发出执掌生杀大权的狠戾来,如深潭般的死寂,又像蛰伏已久的凶猛恶狼。
空气中随之涌动起危险的气息,林秋晴对上寒光凛凛的眼眸,顿觉不寒而栗。
她想起初识不久时几乎不近人情的赵穆,黑瞳就不经意间紧缩了下,连连摇头:“赵大人还需为君王分忧,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况且我最是难教,可不能气着大人。”
先前教书一事,在府里闹得动静不小。
林秋晴在浑水里搅了个彻底,事情搞成那样,她如今又这般“无理取闹”,才不信赵穆再教她会如当初那般心慈手软。
她才不愿意。
毕竟教书先生训人,她心中无敬也无畏。
但只要见到赵穆疾言厉色,毫不留情地骂她蠢笨,她就会委屈得想哭。
而赵穆如履尖刀地活至今日,都不曾尝过醋意横飞,如今尝到了,难免头脑昏涨,有人在他耳旁不停地敲着洪钟,跟紧箍咒似的,吵得他眼下想去大理寺,寻几个平日里就素爱偷奸耍滑的官吏来大惩小戒一番。
他不打算松口,也不是不能继续僵持下去。
但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吴贰拔高的声音,隔着扇门清晰入耳:“大人,宫里来人了。”
两人面面相觑,心神皆是一恍。
赵穆问:“谁?”
“是杨公公,手中像是握了卷东西,还点名要林姑娘也一并去。”
杨公公是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前后服侍过两位皇帝,能在夜深之际将他派来,可见事情不小,也不缓。
赵穆心头那沉浮的不安最后还是掷了地,他沉吟了句:“马上来。”
“我?”林秋晴指着自己玲珑娇俏的鼻子,“要我去做什么?”
赵穆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