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莲生蹙着浓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慢慢脸色别扭,呐呐的:“你……”他迟疑了下,说:“你想吃烤糍粑吗?”
海棠心里一荡,倏地坐直身体,回身热切地看向他:“哪里有?”
刀莲生把手里蔑刀和编了一半的竹篓放在地上,走到北墙那道木楼梯下面,然后抬手一阵鼓捣,海棠看他竟从那道石墙上取下来一块长方形的石板,然后又是一块,再一块。
每块石板都约莫四十公分宽、一米来长。
刀莲生一共从墙上取下来六块石板后,露出来里面黑洞洞一个空间。
她走过去看,原来两边是石柱,柱子中间有凹槽,石板就是卡在这凹槽里的。
她探头看那个黑洞洞的地方,里头一团漆黑,她问刀莲生这是什么。
刀莲生回身去点了油灯端过来,回道:“谷仓。”
“是吗?我要看看!”
海棠一下来了兴趣。
她可是一直很好奇刀家把粮食藏在哪儿的,原来竟是在这道木楼梯下面的这堵石板墙后面。
刀莲生取了六块石板后,剩下那块大约就一道门槛的高度。
刀莲生掌着油灯,牵着海棠跨进谷仓里。
这谷仓地面比堂屋地面高一道门槛的高度,为的是防潮,不让它接触地气。
海棠跨进谷仓后,旋身看了看,发现仓里只有几个土陶罐和一个装了半袋子东西的麻袋外,空的。
谷仓还挺大,但就是大,显得特别空旷。
她大失所望道:“一粒谷子都没有呀。”
刀莲生嗯了声,闷闷地说:“去年收的谷子差不多已经吃完了,现在就只还剩那一袋谷子了,所以现在是青黄不接。”
海棠深吸口气,大声道:“夫君,我们勤快些,总有一天会把这个谷仓罐满的。”
刀莲生看了看她。
海棠回视着他,如豆的油灯下,她双目发亮,亮得吓人,亮得他不敢直视。
他低头走到一个土陶罐前,说:“前阵子我清理家里的坛坛罐罐,准备清洗出来晾晒干后用来盛装秋粮的,然后发现这只缸里的糠壳碎渣底下竟然埋得有几块糍粑。不知道是哪年做的,还没放坏。”
他揭开上面的瓦盖,探手在罐子里面掏了掏,掏出来两块硬硬的白色的圆形米制品。
拿到火塘边借着旺火细看,没有霉点,也没有变黄,表面还沾着没拍干净的黄色的糠壳碎渣。
海棠兴奋地嗷嗷叫,拖来一根矮凳挨在他身边坐着,“怎么烤?”
刀莲生嘴角微弯,用铁钩把那个黑色的三脚架架在柴禾上,然后再用夹火钳把两块糍粑小心翼翼地搁在三脚架上。下面的木柴抽掉几块,把火弄小了些,免得一下子就把糍粑烤糊了。
然后他回身去把他未编好的竹篓拿过来,一边编,一边注意那糍粑的烤制情况。
几分钟后,伴随着糍粑受热膨胀、炸裂,外部形成一层金黄色的脆皮花纹时,刀莲生将糍粑夹到海棠坐的那根凳子边沿上,然后鼓起腮帮子对着糍粑表面猛吹几口气,那上面沾上的草木灰就给他吹散了。
香喷喷的米香味儿在空气里无声无色地漂浮着。
享受美味的时间到了。
“小心点别烫着手了。”刀莲生提醒道。
海棠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怎么还不睡?你俩在干嘛呢?搞得框框当当的响,在翻箱倒笼吗?”
白氏觉浅,给楼下的动静吵醒,披上衣服走到楼梯口弯腰看见海棠和刀莲生坐在火塘边,遂出声询问道。
刀莲生倏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体挡住火塘,也挡住了糍粑和要伸手去拿的海棠,呐呐:“娘,我们,我们只是说话来着。”
海棠看看男人宽阔的后背。
这家伙也不是一味憨傻,还挺会来事的。
白氏半信半疑地复又上楼了。
刀莲生转身坐下来继续编他的竹篓。
海棠看他那双大手,因为长年累月做农活,粗糙而厚实。
他几根手指,又粗又黑,掌心里满满的老茧,想起之前他牵她的手,她感觉到手背上像茅草似的刺痒,那是他粗糙的皮肤刺着她娇嫩的肌肤了。
他的手指十分灵活,编那竹篓,像技艺高超的绣娘绣花一样,一把篾条在他手里翻飞,他飞针走线,一圈圈,一扎扎,竹篓胖胖的身子,矮粗的脖子,不一会儿,形状出来了,很快就能收尾了。
刀莲生探手拿了根篾条扎进经纬中,眼皮也不抬,“怎的不吃?待会儿就冷了。下雨天,冷得快。”
海棠呼出口气,尖着几根手指拿起一块还有些发烫的糍粑递给他:“你也吃。”
“你自己吃。我不饿。”刀莲生用胳膊挡住。
但海棠可没忽略掉他暗自吞口水的动作,不觉暗笑。
“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哟,——哎哟,好烫好烫!”海棠假装没拿住,那块糍粑要进她口中的时候突然掉了,她飞快地捡起来朝刀莲生怀中扔过去,说:“这块掉地上了,我不吃了,给你吃。”
完了后又尖着几根手指拿起另一块,这才吃到嘴里。
火塘边,有暖茶,有米香,还有一个烫得龇牙咧嘴仍要大快朵颐的美人儿。
刀莲生觉得自己的心也给烫了一下,“你本来就不跟我客气——要给我,怎不多递几次?非要弄到地上去给我。”
“哈呀!”海棠惊愕地看向男人。
跳跃的火光里,海棠第一次看见这个叫刀莲生的男人脸上,坦然地露出愉悦的笑容。
咦?他的牙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