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趿拉着自己那双大木屐跨进门槛,先把屋内扫视一眼。
他女人不在火塘边坐着,只有母亲和两个妹妹在。
刀莲生看看那道蓝色的布帘子,安静地垂挂着,悄无声息。
她可能已经睡了。
刀莲生有时候会觉得奇怪。
她的性子其实蛮随和的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扭捏,自来熟。母亲和妹妹们也是很好相处的人,怎么这女人和他家的女人总不爱呆一块儿呢?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刀莲生去拿了靠在墙脚的水烟筒,再自挂在墙上一个颜色发白的布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把碎烟叶,走到火塘边坐下来。
白氏拿着一把麻线又在教刀莲荷如何接,怎么搓,才能把线接得粗细均匀又不易断。刀莲荷一脸不耐烦的听着。
莲叶坐在纺线车前,因为暂时无线可纺,她竖起耳朵听得比姐姐还认真。
白氏示范的时候,莲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灵活的手指把麻纤维搓成细线,又接成长线,手里抓了两根细麻线跃跃欲试,被走神的刀莲荷一把打掉,斥道:“要你添乱!仔细给我弄乱了,我又得重头来了!”
莲叶就再不敢伸手。
刀莲生抱着水烟筒静静地吸了会儿水烟,对母亲说:“招满叔闪了腰,没个十天半个月干不了重活。我已经给招满叔和婶儿都说好了,我去给他们家整田。整完后,他家的骡子就白借给我们用,我们只要给它每天草料豆饼喂饱了就行。”
白氏停下手想了想,说:“那会耽搁农时了。”
“也不会耽搁太久,最多五六日吧。他家的田已耙平了一些,剩下的我估摸着五六日能弄完。完了后我就赶紧回来整咱家的田。”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只担心多耽搁个五六日后,天天遇上大太阳,栽下去的秧苗,根都还没长好就晒死了。”
“有了骡子,田犁得很快的,犁完后就直接耙平一遍,不用再下第二遍田了。而且照今年的情形看,雨水多,我估摸着这热天气会往后延。”
“哎,也只好这样了。”白氏说,“我这身板掌不动也拉不动犁铧,你一个人的话,就只能靠锄头挖。”停顿片刻,“要不让你媳妇儿去给你掌犁铧,你在前面拉着走?”
刀莲生立刻否决了,“那怎么行?我看她那身板儿还没莲荷结实。别田没犁出来,人倒折进去。”
刀莲荷闻言,不忿:“哥,我看她明明是做得少了。你让她去田地里操劳个十天半个月,那身板儿指不定长得比我还壮实。”
刀莲生横妹妹一眼,“你又懂了?就你接这个线,娘教了你多少回,一直接不好,难道你接得少了吗?还是说娘教得少了?”
白氏却说:“莲荷说得没错。她来了咱家几日,是该下地去干活儿了。咱寨子里的女人都下地,你看哪个长得比她弱的?她就是做得少了。”
刀莲生没做声了。
白氏重又起了头说话,“哦对了,你去给招满家的耙田,那你的午饭咋整?”
刀莲生明白母亲问这话的意思,说:“晌午让莲叶给我送田里来吃。”
“吃咱自家的呀?”
“嗯。骡子是咱求着人家借的,不是人家请我去耙田的。吃人家的不好。”
“哎,好吧。”
刀家现在是四个女人加一个男人,刀莲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田地里下力气的活儿都得他干。这一大家子都靠他养着呢。
也是这时候,海棠明白了刀莲生对那头骡子的执着。
一头畜生,能让他省多少力气和功夫啊。
哎,娶她个没用的回家,如今她除了能帮忙做点家务活儿,完全就是个摆设,难怪他那么想退婚要回骡子。
家里多了口人吃饭,还是这么大成年人,他要更辛苦的刨地了。
在温饱都困难的时候,婚姻、妻子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