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着不臭啊。这要是坛沿也没缺口的话,掺点水在里面再把盖子一扣,还能密封起来。就算里面在发酵,屋里也闻不到一点味儿,美滋滋。”
“……”
他就不该多嘴一问!
刀莲生快步出去了。
片刻后他拿了火塘边那个铁钩进来。
海棠还追问:“泡菜坛子的盖子呢?”
“坏了。”
“哦。”
就因为盖子坏了,家里又没多的合适的盖子,暂时闲置在那没做泡菜。后来用它来装过鸡蛋和其他干货。后来几只鸡卖了吃了,就彻底没用了。坛子扔在后阳沟,时间长了,一大半被后坡上垮下来的泥土盖住,害他一顿好找。
海棠把铁钩接过去,蹲下身,把坛子抱在膝盖上,用铁钩钩尖的那端用力在土坛子的肚子上使劲儿划拉。
可怜泡菜坛子太大太沉,像有个三十多斤的西瓜那样重沉,她单手抱着吃力,蹲久了双腿发麻,身子要倒不倒,另一只手就不大使得上力气,来来回回划了好几下,额头都渗出汗了,坛肚子上只显出浅浅一道划痕,这太不明显了。
刀莲生原本端着油灯给她照明,看得着急,终于忍不住把手伸过去,“我来吧。”
海棠扭头瞪他一眼,“你这个木头,我早等你说这话了。”
“……”
刀莲生抿着嘴沉默地接过坛子和铁钩,油灯递给她。
这盏灯,在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中顺利交接。
海棠托着油灯在他旁边替他照明,她是不甘寂寞的,弯着腰身,手指在坛肚子上比划了几下,“画这么大一个圆,圆里面再画一个这样的大叉叉。”
刀莲生听话地照做。
只是,她垂落的长发,那发梢落在他的脖子里,像好几片羽毛拂过,扫来扫去,痒得他有些心猿意马,只好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怎么要做这么复杂的记号?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晓得汉人喜欢在大门上贴两张图画,左右两扇门上各贴一张,叫门神,象征驱邪避鬼,保平安的。就像成亲的时候,床上也要撒花生枣子桂圆之类干果。便以为汉人在尿壶上也会有类似的做法。
汉人的讲究可真多,但是也有趣儿。
但听海棠说:“只是我脑海里头一个浮出来的图画罢了,我没觉得它复杂诶。不过,”她开始乐了,“嘿嘿,它的确是有点特别的意思,嘿嘿,但是我不得告诉你。”
刀莲生:“……”
记号很快划好了,刀莲生站起身来退到一旁,海棠端着油灯上前半步,喜滋滋地看着那图画发笑。
刀莲生看看那个圈圈里头又叉叉的记号,用余光觑一眼犹自还在乐呵呵的海棠,心里有些怪异。
他怎么总觉得她的笑,不怀好意……
海棠看那记号的划痕很深,画得又大,特别显眼,很满意,伸手就在刀莲生腰上一捅:“你真有劲儿!”
刀莲生:“……”
他想出去了,海棠又喊住他,“喂,我看这屋空得很,你完全可以把你那个床铺摆进新房里来啊。白天还不用拆,晚上也不用再搭,免了又拆又搭的工夫,多省事儿。”
她捉着灯碗还走到墙洞下,脚往地上踩一踩,对他说:“呐,就摆这儿,你看,是不是很宽敞嘛。”
刀莲生:“……”
刀莲生想起了最初他想到的那番话——她每每主动找他说话,必然是有目的的。并且她还喜欢拐弯抹角一番,才道出她的目的。
所以,难道,她折腾这么大会儿功夫,其实最后的目的是在这里?
他的心,又颤了下。
海棠催他:“喂,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嘛?”
刀莲生动了动唇,“行还是行的……”
“那就快去把床铺搬进来。”
“……哦。”
他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床铺很好搬,一床铺盖卷儿,两张高板凳,被子夹在腋下,两只手一提板凳,一次性就全部搬进来了。
海棠已为他把灯碗搁在了那个小小的窗洞上,正好在要搭床铺的头上。
就着头顶上方如豆的灯火,他在窗洞下搭他的简易床铺,还是两张板凳并排靠墙放着,一半被子当垫絮,一半当铺盖,人侧身躺上去就能睡。
海棠站在床边看他把床铺搭好了,大家都该睡觉了,于是跳上床沿,提脚就要钻床上去,眼睛无意中瞟到了床脚那个泡菜坛子,眉头皱起来,“喂,你睡这屋,要是半夜我起来尿尿,你岂不是把我脱裤子蹲下去撒尿的整个过程都看见了?”
刀莲生:“……”
刀莲生紧紧绷着脸,默默把床铺拆了,还是把被子夹在腋下,两手提着凳子。走到门口,回身来把窗洞上那盏油灯也吹灭了。
他重新在堂屋西墙根下搭起了一张简易床。
今晚失眠的,何止折腾来折腾去的两个人?
楼上,白氏凝神听着楼下的动静,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楼板缝隙里也没有火光漏出来,她在暗夜里微微叹口气。
也不知道这儿媳妇跑了一回后是不是脑子变灵醒了,看清楚了现实,现在好像挺安心想和莲生做夫妻的,就看那个犟拐拐的儿子能不能把退婚的念头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