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坝边,她半回过身。
余光扫到陈氏半推半拖着刀莲生追出门来,“快回去吧。路远,不早点回,天黑了走夜路可不方便。”
那男人眉头深锁,一脸不情愿,但到底,他还是拔腿跟来了。
她那个娘可高兴了,又追在后面一阵,大声叮嘱道:“莲生啊,你一定要待我们海棠好好的。她在娘家打小被娇养,脾气有些怪。她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量多担待着点啊!”
出了傅家的院子,海棠捡着路就走,不管对错。
好在出村的道路就一条又宽又好的青石板路,很好认。
一口气出了村,田啊地啊多起来,没有人烟房舍了,海棠才停下来等着,还是有些担心刀莲生不追出来,只赖在她娘家要骡子。
若是这局面,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了。
回去娘家,少不得被那个便宜爹打,这是肯定的。
好在,只等了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刀莲生不紧不慢地在村口现身了。
海棠便闷头继续往前走。
走出两步,听到那男人在身后说:“喂,你走错了。”
海棠抬头看看路,她刚过了个岔道口。
走回来,在路口等着他走近了,笑道:“哟,不结巴了。”
“……”刀莲生不理她的揶揄。
这该算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不磕巴不紧张,张口就是一句完整的话。看来先前定然是给她爹压制得很了。
海棠想起堂屋里那一幕,她那便宜爹完全压倒性的控场气势,刀莲生个大男人却一副小媳妇样儿插不上嘴,又委屈又不甘,就想笑。
心情又好起来,海棠主动给男人找台阶下,她冲刀莲生喊:“你来带路。”
男人“哦”一声,人却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前面还有很多岔道。”
“嗯,然后呢?”
男人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海棠明白了。
呵,还说这男人老实巴交,但人家只是表面看着老实,其实内里可精明了。
他这是要谈判了吧。
太阳升上头顶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不止天好,阳光也炽烈,烤得人发燥。
风吹来,海棠将垂落在颊边的头发往后撩,“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刀莲生只看着她不做声。
海棠替他说:“退婚?”
这回他立即回答:“嗯。”
“那你能答应不还你家骡子吗?”
“不能。骡子对我很重要,耕田犁地拉东西,都需要它。而且那是头才将将两岁的青口骡子,还能给我家干好几十年的活儿。”
“……”海棠无语。
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人家眼里还不如一头青口骡子。
“那不就结了?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东西到了我爹手上,是万不可能叫他再吐出来的。你要,你就只能把我领回去。否则人财两空,你看着办吧。”
“……”
两人良久无话。
海棠没耐心等下去了。她给晒得有点头晕了。
“你走不走?”她催了句。
刀莲生不理,站在原地也不动。
海棠笑了下,走到一处高地,手搭凉棚看了看,回来对男人道:“你听到我爹说的话了吧?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婆家。但我看你长得相貌堂堂,心中喜欢,不愿连累你再娶困难,毕竟有可能有些爱嚼舌根儿的会谣传你害死了前妻,所以我不会死在刀家。但是我也没法死在娘家,这门婚事我已经害得爹娘落了不少泪。我刚才看见那边有方堰塘,我去死那里可以吧?”
海棠朝着那方堰塘刚迈出步,男人突然开口:“哎!”
她懒洋洋地回头。
刀莲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看了又看她,像发了狠,说:“算了,当我没说!”
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已露出笑,然后他低头绕过她,径直走到前面去了。
海棠暗自一笑,赶紧跟上他。
在他身后聊天一样好笑地道:“你这男人真奇怪,几乎是白饶给你个女人你不要,要骡子。你不知道我们那地方,僧多粥少,十个男人抢一个女人,就只能拼彩礼了,谁出的彩礼高谁就能娶到媳妇,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她信口开河道。
刀莲生放慢了脚步。
海棠也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刀莲生没转过身来。
海棠听到他背对着自己闷闷道:“我退婚,也是为你好。”
“怎么讲?”
刀莲生回头,神色怪异地看了又看她,然后目光盯着地面,嘴唇动了动,似乎叹了口气,开口,透出七分无奈三分苦楚,“……我们山里人,穷。”
海棠信口应道:“再穷不至于没饭吃、没衣穿。”走上前,伸手在刀莲生胸膛上推了一下,“再穷,能把你养得这么壮实?”
“……”
胸口处有温软的触感像火一样烫了他一下,刀莲生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
余光扫过去。
海棠踩着双脏得都已看不出花样儿的红色绣花鞋,似笑非笑,姣好的脸上气焰嚣张,“哟,你的胸是金子做的吗,这么衿贵?摸都不给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