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璇宫内叙家常。慎妃并非从前模样,反而端坐在南阳大长公主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半晌后,一人进门却让常苒未曾想到。“瑞王妃有些时日未曾进宫小坐了。”
“宸贵妃娘娘,却是好久未曾见。娘娘近来保养得宜。”常苒说着重坐在椅上。该是未拉下皇后,于太后处又无着落,只得重投太皇太后门下。拉拢南阳大长公主。就算慎嫔在此,为了高位,也只得先行假意重修于好忍下夺宠之恨。
“听闻瑞王妃近来未在京城之内呢。期间发生诸多大事,不知瑞王妃可有听闻否?”
“大事倒真是不少。只是不知宸贵妃娘娘所指。”常苒点头回应却也发问。
“听闻出了京城,瑞王妃立即能上马能战呢。随着瑞王在外剿匪乐此不疲呢。”慎妃忽而道。
“当时流匪猖獗,我一时走脱不得。只得跟在边上。总不好分心让瑞王拨人照顾吧。说我上马能战,那却是外头讹传,娘娘聪慧自会分辨。”常苒说着端过茶盏来饮茶。
“有人首告,瑞王妃身份有失,以死相告。总该不是讹传了吧。”宸贵妃接过话来,坐于常苒对面。南阳大长公主下首,却也是慎妃下首。
常苒瞧见她未争执,又这般发难,只怕她真是眼下局势所迫,已然归顺之。稍微一叹,才道:“既然娘娘说以死相告,那此人现下可还活着?能否出来一道对上一对。”
“那只怕是不能了。但是......之前结党逆案,意外上牵扯出一批人来,我今儿带来几人,瑞王妃应该认识吧。好似都是南境出来的呢。”宸贵妃说着抬手唤人。
“不知他们,是犯了何事?”常苒只问。
皇后身边的蕊梅先进,其后人还未进宸贵妃便又道:“听闻瑞王妃身边现下所随也有南境旧人,那只怕便该是不识的,否则怎能留下受罪呢,听闻简家遇难您都去救了。”
“不是我救的,这般结党营私、叛国卖荣我怎能有法子。实乃陛下查明原委,还了公道罢了。”常苒淡淡一笑深深看向蕊梅,想来这般她来,皇后那也是说服了的,已然不能做指望了。至于太后,明哲保身,若是当初能替承言争,也不会认下了。毕竟都是亲子。
宸贵妃端坐在对面椅上瞧着常苒。“可,他们却是认识您的呀。”
“您说的这话妾身便不大懂了。妾身虽是在南境长大,可也不是凡在南境待过的便认识妾身呀。妾身......”常苒还未说完便见几人陆续被拖进房内。血腥味冲鼻,还未等瞧清人来,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血淋淋的。
“哎呦。这是做何?”南阳大长公主拈住帕子。“快,快,焚香。宸贵妃这是作何?这般的人怎带到了本宫这。而且,这血淋淋的拉到后宫来也是不妥。”
宸贵妃却道:“姑母莫怪,娇儿也是受陛下之命协理六宫,瑞王妃是命妇之尊,照理犯错也该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定。眼下皇后娘娘身体有恙,陛下又未在宫,娇儿也是无法了,有人首告瑞王妃欺瞒先帝,瞒报身份。实乃欺君也......本这谋骗先帝的大罪不该咱们管。但是......唉。总怕是个误会,正好听闻来宫中给姑母请安,这便来问问罢了。若是误会,解开也就算了。”瞧着常苒这般发怔,眉眼齐皱。悠悠的道,”您顾着太傅亲族之时,可想着他们原先也曾与您并肩作战。您别看他们伤的这般重,他们原在受刑前那身上便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我这还是特意嘱咐了轻刑,别没得说我们屈打成招。”
常苒瞧着几人,都很难瞧清谁是谁来。浑身鞭伤少说多少,两人面目全非,身上皆有链锁仍在。甚至一人胸口烙铁所烫痕也是明晰。
“蕊梅,你来说。这蕊梅是皇后娘娘特拨过来督查此事的。娘娘病着还忧心着,真是我等妃妾楷模。”
蕊梅此刻拿过册子一一念出几人姓名籍贯等。
常苒这般听着念来都险些对不上此刻面容,被打的真是难分。小北急忙过来扶着常苒,常苒反手去抓小北的手时忍不住用着劲道。指骨皆因用力而发白。缓缓站起身来瞧着几人,眼中已然含泪。颤着唇还未等说何,却是听蕊梅后道:“说也奇怪,他们左手手心上,都有凝结痕的疤痕。”
常苒一时未想好如何分辩。
“若是都不认也不要紧,还有一位您一定是认得的。东边镇国公麾下大将赤月将军刘为是也。”蕊梅说完收了册子,看向常苒。
常苒却急忙看向殿口。刘为浑身伤痕,鞭痕相叠,棍棒亦能渗血迹。那般被置于殿中,他痛的脸皆已变形。手肘堪堪杵地,强撑着被捆绑的身子才未倒下。
这般触在常苒眼前,本就是朝着他们方向而站,此刻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刘为同南境旁人不同。那是真真的一道长大,一道成长。甚是教习的一位大哥哥。左手按在冰凉的砖石上,用极了力。本抓着小北的手颤巍巍的伸手出去,却被小北紧紧抓住拉回身侧。小北也蹲下身子,让常苒半靠在怀,手中的剑拿的紧紧的。
“刑不上大夫,他们都是守将的有功之臣,你们......怎能如此......”常苒说完紧咬着唇,还是落下泪来。
刘为侧过头来正能瞧见常苒这般,急忙闭上眼睛。常苒却瞧那双眼早已略有浑浊之意。
“瞧着瑞王妃同这刘将军交情匪浅呀。未免着他们受苦,瑞王妃还不说实话吗?”慎妃忽而道。
“你想听,什么话?”常苒转头看向慎妃,眼中尽出凌厉之光,连着扫过南阳大长公主和宸贵妃。“你们这般,陛下可知?天下人,可服?你们认得此前这人吗?你们便这般给他......这般用刑。”
“怎不认得?他投敌叛国,光这一罪便够了。”
“投敌叛国?投哪的敌了?”常苒吼着。
“瑞王妃,你激动什么?南国。他外通南国,难道还不该用些刑吗?”宸贵妃道。
“南国?您说刘为?哈哈哈哈。怎可能。旁人我或许不知,只你们眼前的刘为兄长,我最知。他父刘葵路将军是为国征战、驻守南境一生之人。最后血战在击云城下,为先帝夺下的击云城,只余下半副尸骸呀。而刘为兄长自幼长于南境,随军参军,十五岁便是夺了武魁的。后被先帝指派重归南境驻守。多立战功却为着子不越父职,为少帅多年都屈了才了。后被镇国公老将军看中调往东边驻守。是为右臂,陛下继位之时,东边动荡一时,刘为兄长斩杀了多少意图犯东境的南国之兵卒,你们查的清楚吗?您说他通南国?南国多畏惧他,多想活剐了他你们不知吗?这般扣罪名,不怕战场上亡魂来找你们索命吗?”
“那你欺君,篡改身份,他们知情瞒报。且,他们连同......”慎妃还未说完。
刘为却道:“纵使这般,我们仍信公道人心。不知情便是不知情。纵使受尽刑罚,也甭想我们构陷一人。镇国公是清白的。没有投敌卖国。你们让我们谋害忠良。镇国公乃是三朝肱骨......”
宸贵妃示意人不让刘为再说。
常苒想拦着却被几位宫女一下围住,那位太监踢踩在刘为胸腹处。常苒听到了骨骼被重力所压之声。大喊着也无法制止,情急之下一把拔出小北手中的剑,以剑鞘打退几位宫女。转手便以剑架在其颈上,唬住了那位太监。
“谋反了。瑞王妃行刺,拿下。”宸贵妃急喊出口。
常苒双眼一凝当时看了过去。还未等说话,忽而其一跪地的本南境兵卒窜起身来,惊得常苒急忙收剑。刘为本亦是想借着常苒手中的剑解脱,此刻最是近前朝着常苒一个劲使眼色。但常苒只是哭着摇头。辛嬷嬷带人朝着常苒而来。常苒忽而反身大喝一声。“我乃瑞亲王妃,你们岂敢动我。我不过想给姑母舞剑,宸贵妃何必急着扣帽子。姑母,我们从前,不是常这般的吗?怎的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吗?”
南阳大长公主略略直起身来,瞧着常苒浑身戾气,忽而一叹。“常苒。大势所去了。束手就擒,这般挣扎,无用了。彼此还顾着些脸面,但这般强撑下来,只更难看罢了。我教养你一场,却也未曾想到你是这般狼子野心之辈。骗了我也骗了皇兄。你偷天换日的改身份,不就是因着与南国沆瀣一气嘛。如今事情败露,不止是你、镇国公都难逃叛国之罪。”
“镇国公?”常苒心惊,这怎扯上镇国公了呢。转眸看向刘为,是了,之前曾听闻刘为兄长娶了镇国公家的孙女。又是镇守东边的守将,为认定自己罪责,不惜动了这等根本人物吗?
外头喧哗骤起。一宫女疾步进来禀报:“郕亲王带人已进紫璇宫,说要给南阳大长公主请安。”
宫女话才说完,却是萧承泽已带人浩浩荡荡的进殿。“姑母,承泽方才归京,前日拜了母妃,今日来拜您不算迟吧?怎的,不想见承泽?您这好生热闹呀。这两位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呀?”
有宫女急忙道明。宸贵妃只盯着萧承泽手中的剑。慎妃站起身来略行了个礼。
萧承泽并未过多理会,反朝着常苒道:“剑是伤人的,也是伤己的。姑母既然不想看舞剑,芜儿,把剑给为兄吧。”
常苒惊讶不已。不只是萧承泽眼下伸手自称兄长,更是他直接唤出芜儿之名。不知是故意否。
萧承泽拿过常苒手中的剑,郑重点头。反手递还小北手中。却将自己手中未拔出的剑递到常苒拿着。右手抽出腰间别的折扇,左手负后,走过常苒身前,转了个花扇正至南阳大长公主身前。拱手道:“姑母,这紫璇宫的正殿,承泽还是头一次进呢。来,上茶,上好茶,我也尝尝这紫璇宫的茶多般香甜。”说罢坐在常苒方才座位之上。
常苒左手却将手中的剑扔至小北手中。蹲下身子,从腰带中寻出几片止疼药来一一喂入众人口中。其一道:“小姐,无人多言。无人首告,杨吕被打死后按得手印。”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常苒说着拿出药粉盖在他们伤处。可刘为伤的最重,肋骨都断了几根不知。
南阳大长公主瞧着此刻殿中景象。萧承泽还有空喝茶,吃着茶果。忽而煽动手中羽扇。“萧承泽你?带人这般闯宫,总不会承泽此刻,都还恋慕吗?”
“我受弟弟所托,照顾弟妹罢了。何来闯宫一说。”萧承泽放下茶盏,也扇起折扇。自多优雅之,前几日颓废之姿惶而不见,此刻诸多从容比当年尤甚有余。面容柔和往复。“我瞧三位也没什么牌了。紫璇宫外都让我的人围了。他们都是粗鲁男子自不能进内宫来,在外正合适不是?我又不弑君,外头就算巡至此,有什么由头进来查问。且母后那我派人去打过招呼了。也不会来过问,皇后嫂嫂那,正明哲保身呢吧,还能来此?我瞧三位也是可笑。她常苒有所顾忌,我萧承泽却没有。大不离的犯个违上姑母之罪,至多再遣我回封地罢了。我皇子之身,为着这点子小事还能夺我爵位不成?但我本意却是来请安的。碰巧遇到这番三人碾压瑞王妃的戏码罢了。”
“郕王明显是要替瑞王妃在此抗了?”慎妃忽而起身道。
萧承泽挑眉还笑:“抗什么?死人的证词有何,这些活着的可没说出些什么。这般吧。我萧承泽作为首告,告她常苒就是常芜。能奈何?你们又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