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在院四寻不见,这才寻来,瞧着常苒落泪,忙用帕子擦拭常苒小脸。“好孩子。不哭。若是日后过得美满,你娘也会开心的。”
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国公夫人拿出一枚青色玉佩说:“这是我家老头子初封一品时得的赏赐。一青一紫,一对对玉。说实话,不名贵,但盛在名头大。这至少是他皇爷赏下来的。若你之后受了委屈,定要来东边,我护着你。”系在衣襟扣上以作压襟。
束发之时,也是镇国公夫人说着添福添寿、子孙绕膝、福寿双全、子孙昌茂的吉祥话,一梳、一梳的将发丝捋顺。
常苒则瞧着早先送来的凤冠,其上正中点翠凤凰腾飞祥云间栩栩如生。嘴中含红宝石垂下珍珠串。冠上数颗未打磨的红、蓝宝石堆砌。两侧皆辅两只金凰,亦是口衔福字金流苏,直垂肩头。冠上最多的当为珍珠无数颗。
贵重到自从送来,便没人敢碰。生怕碰掉了什么不吉利。也恐没有地方弥补。
才戴上常苒顿觉脖子都被压得险些要断掉,忙问:“这瑞王府接亲的人何时来?若是时辰还早不如先行摘下吧。好重。”
这句话惹得镇国公夫人笑出泪来。“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们姑娘多着急入府呢。直盼着瑞王快快来接。快去问问。瑞王行到何处了?”
“婶婶。”常苒羞红了脸。低头浅笑着。似脑子也无平日灵光了,直好一阵了才又问一句:“婶婶。怎的瑞王亲自来,接亲?”
“那当然,哪家娶正经媳妇不来接亲这还能假手于人?这要是不接,我们还不兴去呢。不八抬大轿的恭请,何苦去当旁人的媳妇,不如在家当姑娘了。不光好吃好喝,还得疼我们。我说这好姑娘呀,就是几家抢着要。根本不愁嫁,要不是瑞王求着我们才不去呢。这我早没瞧见你,若是早听说了,我也一早去那宫中请旨了。”
门外镇国公敲了敲门,道:“夫人,你可记得,我们因何而来的不了?”
常苒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回门的沐秋说:“去,给我温壶酒吧。”
镇国公夫人听后也道:“我也来一杯,沾沾喜气。”
沐菊瞧着沐秋出门,笑着拉起常苒的手。
于之前那次不同,萧承言自前一晚始分外紧张。一早换好喜服,便在府中踱步。时不时用手抻抻衣袖、衣摆。静待时辰将近。
高月盈亦是盛装,绯红衣裳满绣,头上满是红宝石点缀,攅金凤钗含珍珠流苏垂下。站于正门处相候,后瞧着瑞王要亲去接亲,便也强忍着跟在后一道去接亲。不叫任何人在今日说高家的不是。
瑞亲王从瑞王府正门骑上马来,去往永安侯府时,比之第一次骑马时还紧张。呼吸艰难,面上尽是厉色,全不知如何为笑。
街上无论亲朋还是祝贺之人,看到骑在马上绷着脸的萧承言,不见一丝喜色,以为他此次也是困于圣旨之意。整街瞬静。
常衡站于正门口,也是眉头深皱。门槛边上一众人本还吵嚷着要为难萧承言一二,才能进门。可待萧承言到时,却都鸦雀不声,连进府的路都让了出来。常衡却是正站中央,分毫不让。
旁人瞧着,单是常衡站在那,瑞王便进去不得。
两人直站了好一阵。就那么对视着,都是冷着脸,二话都无。忽而常衡眼帘微微向下一落,才道:“进来吧。”转身在前引路。
萧承言也并未言语,直跟进内院。
站于门口之一恰时却发出一声惊呼,直拉着身旁秦霜道:“这......这......这不是?”
“是。是。瑞亲王。”秦霜应着。
秦霜这句话说完,常府门口重起喧嚣之声。正盖过了素远的话:“他不是云兄?”
“他是。但也是瑞亲王,当今陛下亲弟。瑞王府高氏进门的喜宴,你不是没去上嘛......”秦霜说完正见高月盈。
“那么早你便知道了?那你怎不说?我这两年还给他写信呢?”素远惊讶不已,并不识高月盈,仍同秦霜道。两人也随人潮去往府内。不止这两年通信,自在凌洲时那往常上到政要下到文学。谈天说地的,此刻根本不敢深想。
“他给你回信了?”秦霜问。
“回了。”素远格外郑重。瞧着秦霜说,“他还回信同我说,要成婚了。请我。哦不。邀我去喝酒。说是不用带帖子,直接去便好。我还回信:国丧不能成婚。”
云芙阁正房,常文华坐在正座上,正受着常苒叩首。秦燕怡半站于常文华身后,瞧着常苒行礼之后,便命齐妈妈送上一满是首饰的盒子。“这金器宝石的,不好打磨。险些误了功夫,还好赶上了。”
常苒抬眼瞧了一眼,这姨母给的尚不敌自己留个常若的。但无妨。原本就是不做指望的。姨母不过是当着父亲的面讨功罢了。“多谢姨娘。”
郡安郡主坐居左一,此刻探着身子向内一瞧,其后不动声色的回头与苏雪荣对视,两人皆是笑而不语。
常文华也只斜瞥一眼,并未说话。
常苒端过茶盏奉到常文华手中。
常文华手略有些颤抖。喝了一口,又一口,迟迟没放下。待放下时神色如常,缓缓道:“日后,谨言慎行,莫辱没了常家一门。好生照顾着自己的日子。日后......若是受了委屈自有......”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众脚步声往这头来了。
常苒都不禁转头看去。常文华也正借此空挡,抬起手来借着宽大的衣袖。抹了下眼睛,把刚酝酿的泪水,和未出口的话语吞了回去。
萧承言远远的就看到常苒跪在地上,已经给常文华敬了茶。常苒转头看来,那头上凤冠上的福字流苏也被牵动,晃了两晃。
身旁的喜娘瞧见来了这多男子,急忙拿起盖头,盖在常苒头上,才扶着常苒起身。
萧承言站在院子中看到,真是她。这个背影,已经看了很多次了。看着常苒被扶着,转过身。萧承言直接便走了进去。
喜娘提醒:“王爷在外接亲即可。”
萧承言却仿若未闻,迈进门来。屋中没有外头敞亮,略有些暗。盯着已盖上盖头的常苒好一会。大红盖头,龙凤呈祥,虽已瞧不清盖头下的模样。却还是朦胧能见那凤冠,两侧流苏并未均被盖住,此刻仍能见。盖头四角流苏,此刻侧面靠门的一绺也被风吹起,风渐大,甚至连盖头都要吹起一角。
萧承言略略扯动嘴角。常苒那容貌早已深刻脑海,此刻也能隐隐在脑中勾勒出常苒此刻模样。却也盼着此风吹飞盖头,让他能先一睹为宜。
常文华、郡安郡主都已站起身来 ,因为身份尊贵,瑞亲王本就不用同他们敬茶。
萧承言回过神后,却是转正身子,朝着前方常文华略略低头,行了个礼。虽不似一般女婿拜岳丈之礼,却也是晚辈之礼。“多谢当年常将军教导培养平民承言。多谢......岳丈。”
常文华眼神淡然的受着,并没有任何表示。
常衡却是低头叹气。
门外的高月盈瞧见,手中的帕子被攥的紧紧的。强忍着胸口的气闷。
郡安郡主瞧见忍不住以帕遮唇。
萧承言再次转头看向常苒,其后朝着常苒走近一步,微抬起手至常苒身前。全不知常苒此时是否能见。待想起那盖头时,便要伸手去抓常苒叠放在身前的手,思虑一下还是放下。忽而转过身来背对而立,其后毫无征兆的低下一条腿,整个人蹲下身来,背却是挺直的。
常苒在盖头下并未全不可见。眼前同是大红婚服之人的动作,皆是那般醒目。旁人就是昏暗,只他这能加深颜色一般。虽不说清晰可见,但也能朦胧中窥探端倪。瞧着他欲背自己,可常苒却未动。因忆起那年尚战背自己的场景,不由得感伤。
萧承言长久的感觉不到常苒俯上来,微微侧了下头。整个背部却是弯了几分。“夫......夫人,我背你?”
常苒在盖头下已显出抽泣之声,本在身前的手也骤然收紧。
这下连常文华都动容了,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郡安郡主瞧见,急忙轻咳一声看了看常衡。
常衡本立于门外,此刻进来道:“常家嫁女,自是该我这个兄长来背。”
常苒在盖头下,听到这句,难收哭声。喜娘急碰常苒胳膊。
萧承言闻言,起身退到一旁。
常衡走到方才萧承言的位置,背过身子,蹲下,背完全弓着。也是等了几瞬,常苒才动。趴扶在了常衡身上。常衡双手抵着常苒的膝盖。背起了常苒。看了一眼萧承言,微侧过头,示意他走前面。
萧承言点头,朝着外面走。却是走的极慢,紧贴着常衡而行,空隙压的极小。走前两步便要回头瞧一眼。就怕常家来个掉包偷龙换凤。他可是除了常苒,谁都不要的。
喜娘大喊一声“新娘子出门子喽。”然后就跟在边上,说着吉祥话。一直在一旁喋喋不休。
常衡出了正房门没两步,便侧着脑袋小声说着:“以后到了夫家,到了瑞王府。受了委屈就回来同哥说。哥定替你狠狠揍他。”话毕也未走出云芙阁。
萧承言走在前,忍不住大笑出声。其后越发不可收拾,同身边道贺之人一一打着招呼。还示意身边所随见人便发银钱。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常苒在盖头下默默流着泪,手抓紧了常衡肩头。口中一直小声的叫着:“哥。哥。”
想起小时偷溜出去玩耍,天都黑下来,也辨不清方向。就坐在地上等着哥来找她。嘴中虽是一个劲的骂,却还是背着她稳稳走回。常芜当时觉得,夜晚冷得很,风也冷得很。但常衡的背是暖的。待回到帅府时,常芜大多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