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燃尽了。既燃尽了,那我去叫她起身吧。”芷兰装傻的说,才灭了火折子,又指指那香。
周瑶吸了口气,见芷兰真是要去,并未回头却是说:“你只是小小婢女,断不会做如此主张,是常小姐的意思吗?”
芷兰并未答话,只当未听见罢了。掀起门帘,推开门便站在门口朝着崔依说:“崔姐姐。一炷香时间已到。可以起身了。”
崔依双膝已冻麻木,身上也是极冷。身上冬衣早已梆硬。深夜被常小姐惊醒,本想抖个机灵卖个好,却没想如今被罚了常小姐都未帮着说句话。能体谅她也才来紫璇宫谋生需紧着自身,可体谅归体谅,明白归明白。终究还是腹诽几句。又在心中过着数,盘算着何时才能起身。骤然听到芷兰这般说,愣在那也不知作何......可就算自己查的快些,但也该差上好一大截。
外头守夜内监听后急忙过来扶起崔依。“崔姐姐快起。”
崔依虽迟疑,但没傻到问出口,被扶起后目光瞧着芷兰,后便随着芷兰进到常苒房中。
内里只周瑶还抱着已换下来的门帘。
门再次关上,芷兰急拉崔依到了炭盆边取暖。
周瑶也沉默着,却是突然把门帘扔在地上。伸手把照明的灯笼罩掀开拿来比这桌上的香灰。崔依目光随过去,突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芷兰无措的在旁站着。
周瑶却说:“哭什么?还不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常小姐不知何时便要回来的。”
常苒到南阳长公主寝殿外,栗荣便报:“殿下。常小姐到了。”
门应声而开。
常苒裹着被子迈进殿内,通向内阁的方向四盏明亮的灯盏异常耀目。只听内里长公主说:“这般冷的天怎好在外,到了定该速速进来。呦!这可怜劲的,定是才换了环境,不适应呢。无妨无妨。来,到本宫这来。”南阳长公主看到常苒这般模样,忍不住蹙着眉头,朝着常苒招手。床榻两边的两盏灯光已经渐渐昏暗,长公主的话又仿佛幽静小路深处盈盈灯光,只一盏分外明亮。
“殿下。常苒万感歉意,惊扰您安寝了,也打扰紫璇宫上下一众人等安宁了。”常苒再近两步,朝着南阳长公主行礼。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既来了紫璇宫,便是我的孩儿了。什么惊扰不惊的,生分了。”南阳长公主再次朝着常苒伸出手,甚至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被中。屋中火生的极暖,那锦被还是墨绿为底荷色为衬,朵朵或盛开或含苞的荷花娇嗒嗒的藏在荷叶后,桃粉色锦边夹杂黄色吉祥纹饰。
常苒微抬起头,看到朝着自己伸来的手,什么都未再说,忍不住便朝着那手的方向而去。被拉着坐在了床边。床上铺就的是同款藕荷色绸缎,丝滑异常,冬日竟也察觉不出凉气。
这是头一次这般面对面近距离的看着南阳长公主,那细腻的脸上莹白透亮,一点瑕质纹路都瞧不出来,很难看出年岁。细长的柳叶眉却又稍带眉峰,透出一丝精明的模样,薄唇轻抿又带有一丝严厉。同白日不同风格的寝衣,藕粉色的寝衣织就白色木槿花瓣,轻盈柔软。
回过神来,却瞧南阳长公主似也瞧着自己出神。她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拨动常苒额前的发丝,细长的指甲刮在常苒的额头,丝毫不痛只是微微发痒。“粟容,明儿把我妆台那宝玉匣子里的那串蜜蜡珠串寻出来。”亲昵的拉过常苒的手合在双手手心中又道,“那是请大师开过光的,压惊最是灵的。”
“多谢殿下。”
桂嬷嬷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寝殿门外。
南阳长公主让常苒躺在自己身边。“时辰还早,今日便在本宫这里安睡吧。粟容啊。”
“在。”粟容应答。
“把那两盏灯烛拿得近些。方才受了惊,这下睡着也安心些。”
“是。殿下疼惜常小姐,一听闻常小姐梦魇了,便在殿中特燃了四盏新灯,就怕房中昏暗,常小姐心悸呢。”粟容应着,把那两盏灯替了原本已经昏暗的前后烛蜡,却是熄灭了仍明亮的另两盏。
桂嬷嬷冷哼一声:“常小姐天赋聪慧,自是最明白的。何须我等多嘴。”说完进到殿内抬手命宫女关上了殿门。
常苒在外侧身面朝着里侧,看着含笑的南阳长公主也报以微笑。
南阳长公主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在常苒背上。“好孩子,睡吧。”
桂嬷嬷兀自朝着另一侧软塌而去,掀起半敞的绒被便躺在软榻上。粟容便坐在地上,靠在床架边闭目养神。位于门口的两个宫女仍肃立门侧。
常苒刚开始还醒着神,却渐渐沦陷,梦回南境,城墙之上爹和哥哥都在守城,一日光景太阳徐落,待回将军府中,母亲在做针线。不觉口中轻呢出声:“娘......”
窗棂投射一束光亮,寝殿灯盏渐渐燃灭。
常苒转醒时已然大亮,才一转身子粟容便急忙扶起。两人默契的都未说话,粟容便低下身子给常苒穿鞋。常苒目光扫视着内殿。昨日守夜的宫女都已换了。转头看到南阳长公主还在安睡,心下一阵愧疚。昨日被子现下仍在床榻之上,因不确定被角是否被长公主压住,便也不敢轻易拉拽,生怕再行惊扰长公主。常苒思量外头太阳已然升起,只要速速跑回当也不是难事。
眼见常苒便要直接出去,粟容急步到不远处软榻上拿起绒被。虽不比常苒那被褥厚实,却也是件保暖之物。两步便追上一把披在常苒肩上。这一下极其突兀,常苒忍不住回头看去,微笑示意,伸手抓起两端被角,目光却是被粟容的身后吸引。
床头那边紧挨着墙的一排低矮柜子。前头是一排线状书籍,但最醒目的还是那株花木。青花的盆中种植的花朵开的极其茂盛。这是冬日怎会有其他话开的这般好?常苒不禁转过身子细瞧。
粟容也随着目光看了一眼。
常苒顿觉失礼,急忙离开。走在回廊之上,脚步极慢,似在回想。那花的亮度似乎也不大对,瞧着也不像真花。
粟容在后走着忽而啼笑一声:“常小姐瞧没见瞧见那黄花梨连三橱上摆放的花盆。那并非寻常草木,实乃为金枝玉叶!咱们这位长公主呀,那在宫中可是独一份的存在。作为当时乃至如今,唯有咱们这一位公主衔,刚下生便赏了封地极为富饶的南阳。特找能工巧匠打造了这一金枝玉叶盆景。盛开的牡丹花都是芙蓉玉雕琢而成,造型精美异常。其下连着的树干都是墨玉打造、树枝连同上面的叶子都是金子、土壤是金粉,上面随意摘下一片金叶子,就能换上一套宅子地皮。那金灿灿的煞是好看......”粟容渐说渐扬下巴,斜撇一眼常苒后继续道:“那金叶子也是也定数的,二十三枚。”
常苒嘴角含笑,只瞧着粟容模样并未作声。
“也不需什么土壤水分供养,盆中铺的都是满满的碎玉晶石。便是用此来通晓宫中,南阳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栗荣仍在说,常苒只连连点头。
桂嬷嬷远远看常苒和粟容离开,再回到寝殿时看到南阳长公主微微坐起,紧闭双目用食指指尖按着额头,拇指正按在太阳穴上,指尖发白显然用着力气。
“您未安睡好,头痛了?”桂嬷嬷说着朝着床榻而去。
“稍有些。”
“您也太纵着她了。梦魇罢了,叫宫女们熬一碗汤,差人问候两句便罢了,您何苦还亲陪着呢?”
“唉。年纪尚小时便失了母亲,她的小模样也是惹人疼惜的。话都不多说一句,真叫人......我从前睡不安稳,也都是琼花陪着。如今她女儿......”南阳长公主微微摇头,放下的手正拉起桂嬷嬷的手,“那个......那个长子,差人去瞧了没?可少什么,需添些什么?”
“都好。您体恤她们是好,可......您也别忘了,她们的母亲,是江琼,从前多少主意,都是她给您出的,她的心思最是活络,难免不会交给自己孩子。您还是多当心些好,莫要把所有心肠都献出来了。”
南阳长公主的手从桂嬷嬷手中挣脱,攒成圈合于唇边片刻后又落于床榻之上。
是夜,长公主再从梦中惊醒。“怎的回事?”
床边守夜的宫女原本弓着身子,听到这声音急忙挺直背部,回道:“想是......常姑娘,又梦魇了。”
“想是?还不去查?”长公主一掀繁花锦被便坐起身来。
“是。是。”宫女急忙去了。
桂嬷嬷从床边软榻上起身,疾步到床榻边伸手按在长公主肩头。“您且安睡,我去瞧瞧。若是明日您觉不妥,便处置我罢了。但夜夜如此可不是事呢。”
长公主亦未阻拦。
来探明情况的宫女刚要掀开门帘,却是被桂嬷嬷一把推开。内屋中,轻纱做帐,被风吹起。桂嬷嬷已冲进屋中,大步走到床榻边,伸手一把拉起常苒便朝着里间而去。用手撩起一捧凉水扬在常苒脸上。
常苒被凉水骤激打了个哆嗦。衣裳尚薄,于暖阁中仍觉阵阵习风。
芷兰惊惧之余又急忙进来护着常苒。正赶上桂嬷嬷提起木桶便从下至上扬起,泼在常苒脸上。芷兰冲过来正受了大半,两人脖颈处衣裳尽湿。
周瑶拉着正欲进去的崔依一把,便都跪在了门口。
桂嬷嬷仍觉的不够,目光便看向另一满桶水,也不管是否为净水,强拉过常苒手腕,芷兰护着但抵不过桂嬷嬷的粗壮手腕,一下便被推开。桂嬷嬷便另一手强按常苒脖颈,朝着水桶中按下去。
常苒梦魇本就浑身乏力,凉水一激更是发蒙,此刻被强行按在水里,冰凉刺骨倒也忘记反抗。直到无法呼吸才挣扎着挣脱,指甲狠狠扣着不让自己起身的手。
桂嬷嬷吃痛松开手,看看自己被抓挠的手,三道红印子分明,反手打在常苒脸上。“莫以为你是官眷之女便能放肆,几夜你都惹得公主、郡主不得安睡。老奴可是跟着公主多年,容不得旁人放肆,这话就算争到何处,都是老奴占理。此处可是紫璇宫,你若不想住这里,有的是空宅院给你。多少人巴不得进来,你却如此。你们......把炭火熄了。今儿便长长记性。这是过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