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师,我麻烦你个事儿。”周瞳说。
“周哥你说。”佟老师刚送完应不尘进去,此时还在笑,其他二人又掐起来了。
“你离他们远点儿。”周瞳沉了一口气。
“佟老师,我这儿闹非典了,你是看新闻的,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应不尘这个人你最近想办法给我弄住,告诉娘娘腔跟小眼镜,谁也别来逞能,现在事儿就这么个事,是捆,是绑,是关的,我不管,把他拽在新春,哪都不让去。”周瞳说完,对面的佟老师沉默了良久,问,“你现在好吗?”
“现在还成,明天不一定。”周瞳身边的那个昨晚还跟他说话的大哥,今天已经没来了,听说发烧了,发烧得躺在那里动不了。
医院没那么多人能管。
“佟老师,”周瞳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要是你没看住,应不尘来了这里,回来我就我弄死你。”
“好。”佟老师的嗓子忽就干了,哑声答应,挂了电话。
在2003年6月8日下早上10点的时候,应不尘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继续做试卷,他抬头起来看时间,周瞳最终还是在他的笔上咬了一口,谁说带不进来。
应不尘摸了摸牙印,想着回家就要开抽屉,他真的一下午都不能等了。
他无比期待周瞳的情书,他这个人,肯定写不出来啥像样的东西,但是一个猴儿有一个猴儿的栓法,情书这东西,就算只有三个字也行嘛。
周瞳的后背开始发汗,他脚下开始发虚,他想给自己打一壶热水,猛地就栽了下去。他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叫,没人顾得上,风筝在病床上哭,他最后看见了自己手上的戒指,没来得及亲吻。
应不尘在此时打开了戒指盒,没忍住,戴在手上的时候偷偷背着人亲吻一下。
竟然不是花里胡哨的类型,跟他选的可太不像了。
少了一枚,他已经戴上了,这个骗子,竟然不是跟我同时戴上的。应不尘想。
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还不能现在戴,脱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周瞳说的是对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摘,哄了自己好久,才又放回去,偷偷戴,也不算违规吧?他又不知道。
应不尘摩挲着情书,决定这东西还是等下午考完了看。
2003年高考结束的下午,学校门口挤了很多很多人,送花的,欢呼的,撒书本作业的,抱着父母又亲又抱的,百人百样,喇叭的广播也在恭贺各位学子,宣传墙上变成了硕大的祝福标语。
娘娘腔跟小眼镜的脸色都不好,佟老师已经说完了,这几天他们仨啥也不干,就得看着应不尘。
在学生往外面走的时候,娘娘腔戳了小眼镜一下,恶狠狠地说,“你敢说漏嘴,你就给我死,这辈子也别见了。”
小眼镜揉了揉眼睛,提了提嘴角,又瘪回去了,“我真的笑不出来。”
应不尘在人流的后面,低着给自己戴上了戒指,拿出了那样试卷一样的情书,出来这里他就想看,又给周瞳发消息。
周瞳说小风筝吵醒了很难再睡觉,没日没夜的,短信看见了就会回,别一个劲儿的打电话。
「瞳哥,我考完了」句号还没打上,应不尘的耳边贴着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今天你哥可没来——”
是李泥鳅的声音——
“你跟你哥那么有钱,你拿了我那么多钱,一分钱都不给我是么?”李泥鳅的声音很轻,在应不尘的耳边又像惊雷。
他感觉暖流擦过大腿,“你知道我这一年怎么过的么?”李泥鳅还在继续,他的刀捅进应不尘的侧边胸口,伤口在被反复搅动,应不尘感觉眼前发黑,发白,人流还在挤着,娘娘腔笑得像个喜剧演员,跳着脚在前面招手。
“你不是牛吗?”李泥鳅狰狞着说,“你不是光脚不怕穿鞋吗?”
“你不是说要弄死我吗?”李泥鳅像个鬼魂一样话语擦过应不尘的耳边,“你俩霸了我的钱,还把我当狗是吧?”
“你那个劳改犯,我送他去找你。”
应不尘拽着的衣服,抓住了刀柄,他想刺死他,却只看见他逃离时候得逞的笑。
应不尘直直地倒了下去,边上的女人捂着嘴尖叫起来,李泥鳅在人流里逃之夭夭。
小眼镜扒开人流挤进来,地上都是应不尘的血。
娘娘腔的脸吓得煞白,大喊,“快来人啊——”
周瞳躺在病床上,他昏昏沉沉地,不知道为啥像心里扎了一根刺般的惊醒。
他费劲地看着前面的时钟,边上的人都在咯血,咳嗽,他看见了下午五点半,应不尘应该在此时考完他的考试。
再有十五分钟,他会回家,看到自己写给他的情书跟戒指。
周瞳感觉喉头肿胀得厉害,他那只好的眼睛都快看不清楚了,重影使得这狭小屋子里的垂死之人翻倍的咳嗽。
只要得了非典的人,就会被安置在这里。
之前是个太平间。
夏日也是冷嗖嗖的,周瞳的身上起了鸡皮。
他想起应不尘的眼睛,伸手又够不着。
他想沉沉地睡一觉,他想有人能救一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