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预制板厂的生意都做?”风子问。
“咋不做,”威哥说,“日子真好过啊,你看看他,又来了。”
威哥跟周瞳打了个招呼,周瞳实在太忙了,朝他们扔了两包烟就走了,威哥捅了捅风子说,“看这烟,啧啧,一包顶我一天工资,这就扔我们了,你说这小子可知道我们这些苦命人的日子多难过?”
“他知道。”风子转过来看着威哥,“他比咱苦。”
“我可看不出来,”威哥说,“你瞧瞧他那派头。”
周瞳太忙了,连汪奶奶就瞧不见他。
但是汪家的稻谷被人割好了,打谷机也打完了,晒在他家的小院子上,周瞳躺在他家的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
***
“今儿个我必给这生意拿下。”周瞳低着头,点了根烟。
“风子,今天这生意我揽了,就要苦了,你们估计都得没日没夜的跟我白干,他们得赊账,等通水了才能发钱。”周瞳吐了个烟圈,“你看着没,都是来琢磨这生意的。”
“那你的钱拿去租车加油,我们工资没要紧的。”风子说,“但是你觉得能拿下吗?我瞧着人家都比咱有钱。”
“我老娘那儿娘舅是我娘养的,我去借点钱应该能成。”风子说,“你揽下来,我给你干。”
里面的酒席在宴客,是自来水厂一个经理的姑娘结婚。
“这经理快退休了,这姑娘都三婚了,他想吃狠一笔呢过日子去呢。”周瞳搓着手指说,“他抓的最后一个工程,吃钱才是要紧事。”
周瞳封了个重重的红包,就往前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的,就上前道,“恭喜恭喜,叶经理,我运输队的小周啊。”
“嗷嗷,小周,欢迎欢迎啊。”叶经理客套了两句就要去别的地儿敬酒了。
自来水厂要重修水管的事儿里面杂着太多事,如跟群众要钱的时候安抚群众的,如破土修管的,如挖泥出卖的,如轨道水闸的,叶经理这一把姑娘结婚,光送上来的红包都数不清。
风子当司机,坐在最后面。
“说上两句话都不肯,”风子喝了杯水,“有准儿吗?”
“那没招了,只得...”周瞳笑嘻嘻的翘着二郎腿道,“我一会儿骂你两句,你可别见怪。”
周瞳拎这风子找到了叶经理,说,“我这司机真是不牢靠,光长两眼珠子不知干啥使得,大喜的日子给叶经理的车子碰了,我说这得耽误多少事,这样,叶经理,你钥匙叫给我,我给您修。”
叶经理面有愠色,不在女儿的席面上闹不愉快,将钥匙给了周瞳。
周瞳拿了钥匙就往叶经理的后备箱里装东西,自己蹲在车后座。
周瞳都在车里睡着了,才等到了酒席散场后醉醺醺的叶经理。
叶经理看了看车头,又看了看车尾,没咋的,蒙着就走了,风子上前,把钥匙给了叶经理。
周瞳开了一点窗,就在叶经理车里睡。
等第二天露了大白的时候,叶经理提着个包就上了车。
“叶经理。”周瞳在身后一拍他,吓得他一激灵。
“你咋在这?”叶经理问。
这天儿晚上可是冷了。
“我想跟您讨点生意做。”周瞳谄媚地笑,说,“您忙,总是说不上话。”
“运输队那事儿是吧?”叶经理点了根烟,手搭在方向盘上,“之前说的都是给一半,通水了再给一半,但是现在这支出太大,运输队得垫资。”
“那感情好啊。”周瞳说,“我就指着垫资来的呢。给一半的话多少豺狼给我抢,我吃不上。”
“你垫不起。”叶经理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你没钱,没车,没人,你拿啥垫?”
叶经理哼了一声,掐了烟了,要送客。
周瞳坐在后面,说,“看来叶经理几句话给我查得挺清楚。”
“你这事儿,你兜里几个子,你拉拉杂还好,你想接这个工程,没门。”叶经理发动了车,“行了,我要上班了。”
“这样,”周瞳说,“车的事儿您不用管,人我也有,钱这东西,您开工了就得挖土,挖出去得卖,你把这活儿也交给我,我不就成了吗?”
“哼。”叶经理说,“你胃口可真大,人家运输公司都不敢想,你敢想。”
“这样,”周瞳道,“人家运输公司里面九九多,人家都想着分钱,我这儿没九九,你这土叫我卖,出单的改不良土,水库边上我去瞧了,也问了,能卖给窑厂我认识个姐姐,温山预制场的,他姐夫就是窑厂弄砖的,价格啥的我给你拿单子,挣得钱,我七成拿来跑运输,三成给您,成吗?运输队立马干就立马结算,别人可出不得我这个价格,完了到时候回填的时候,您也已经荣休了,我从建筑工地拉,上头再回土,保管把这事儿办漂亮。”
“我垫钱到这样,要是工程不过关,我啥也落不着,身家性命压这儿,叶经理,您考虑考虑?”
叶经理没吱声。
周瞳下了车,蜷了一晚上骨头都要碎了。
风子在后面的车里,也蜷了一晚上。
“成了吗?”风子问。
“我本来想说二八,妈的,”周瞳斜在副驾上,说,“想了想给他开了三七,回头还得自己填。”
“三七啊?”风子张张嘴,说,“他要吃大钱了。”
“大运输公司有大运输公司的好,有钱有车,能垫,但是人家不好的地儿就是仗着自己在这跑大车就觉得价格都能他自己定了似的,”周瞳说,“你晓得马队长,还要人家老板找上他呢。”
周瞳簌簌口,吐了,“谁叫这县城里干运输的少,吃的钱又凶,早该改改了。”
“那你觉得这事儿能成吗?”风子有点担心。
“成不成的,我都开价到这儿了,”周瞳带上个墨镜,说,“他找别人干,吃不着这么多。”
1993年的冬,周瞳在忙活别的事儿。
粮食厂有个部队来的修车老师傅,从前是修坦克的,脾气大,技术好。
但是老师傅看不上他。
周瞳让应不尘去拜门。
应不尘听话,拎着东西就往老师傅家门口站。
不开门就不走。
老师傅没招,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周瞳也不来,就给应不尘钱,让应不尘搁饭店买点饭菜,就去老师傅家里吃。
就这么的,都快一个月,应不尘对老师傅说,“我哥不敢来。”
老师傅说,“他还有不敢的事?”
应不尘嗯了一声,说,“我是我哥捡来的,他养我,没文化没本事,总跟个泥鳅一样两边滑,他说,总有一天要被绞盘子搅死,他说了,修车是正经营生,他没办法,他说他想有手艺,想靠本事吃饭。”
老师傅没吱声。
应不尘说,“我家里人都死了,我哥家里人也都死了,他说您留我吃饭,就是个好人,好人会看的明白人想要啥。”
汪爷爷拎着菜来看奶奶,看见周瞳他们两个娃,对汪奶奶说,“这小子,可是抓得了东风,攀得了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