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不忍,问,“吃苦也行吗?”
应家小子说,“啥是苦呀?”
周瞳说,“你刚刚说不怕。”
应家小子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嘿,这小子。
因着老板与老板娘的照顾,周瞳只能卖力地招揽生意。
每天回来都觉得脸都僵了,手天天接触的就是劣质的洗发水,把手都泡搓皮了,老板娘用马油,那手保养得白白嫩嫩的。
但是还好,每天回家还有个小小子,小小子乖乖地坐在床上,一见周瞳回来了就把那块儿让出来,说,“哥,快来,暖和的。”
“你自个儿躺着就行,”周瞳说,“甭让给我。”
“不成。”应不尘挪边上去,“哥辛苦,脚冷。”
冬天太长了。
周瞳半夜醒的时候就见那小娃娃钻在被子里,抱着他的脚。
要是他半夜醒了,就摸来摸去的去摸周瞳的脚,痒痒的,要是冷他就钻下去抱着。
周瞳翻个身又要睡了,他听见娃娃在边上说,“我有哥了。”
他太讨好了,也太暖和了。
周瞳翻过来,揉着他的手问,“踩得还疼不?”
“不疼。”娃娃说,“对面的学校早上喇叭在念课文,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
“他们说,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应不尘说。
“嗯。”周瞳睁开了眼睛,问,“你也得上学了吧?”
“我不上。”应不尘的手被周瞳拢着,他的大拇指转着圈,眼神开始瞎瞟,“我还玩呢。”
***
应家小子的名字,是一个来理发的老太太起的。
在周瞳在这儿落脚的半个多月后。
小子在店里乖乖地坐在边上,棚子里还是冷风,不如店里暖和,有人来的时候他躲在帘子的厨房里头,不叫人看见,怕这店因为孩子看起来都不高档了。
老太太进来,周瞳去尿尿了,应家小子颤巍巍的端来一杯热水,说,“奶奶,你坐,我哥马上就来了。”
一老太太一小孩儿就这么坐着,似是怕尴尬,小子有样学样,“奶奶,一会儿你剪完头发,能跟老板说我哥弄得好不?”
“为啥呀?”老太太问。
小子甩着小脚,说,“一有客人说我哥好,老板就笑眯眯的,我哥也高兴。”
“几岁了?”老太太问。
“七岁还是八岁,我忘记啦。”应家小子挠挠头说。
周瞳给老太太洗头发。
头发都看不出来年纪,老太太来得太晚了,这店里只有周瞳一个人。
老太太的包上写着学校。
她应当是学校的老师或者领导。
周瞳抿了抿嘴,想问问,又怕人家撅回来,他兜里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孩子上学的。
老太太却在此时问,“孩子不上学?”
周瞳说,“不知道咋弄,我捡来的孩子。”
老太太有点诧异,说,“你养?”
周瞳嗯了一声,说,“没人家要,太大了。跟着我。”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说,“你来学校,你找我,我们班里我给你插进去。”
当时的周瞳跟娃娃并不知道,这个老太太将改写他们的人生。
等那天傍晚周瞳将店里的事儿都忙完之后,百米冲刺就撂着孩子去街对面的学校,找了一圈,在一年级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还在等他的老太太。
报名要写名字,周瞳就犯难了,自己最多给家里的小猫小狗起过名字,来了个人,还真不知道要叫什么,问他自己,他说他叫花妹儿。
老太太扶着眼镜,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瞳。”周瞳说,“目边上一个儿童的瞳。”
周瞳挠了挠黄毛,见老太太看他,说,“我学着,弄头发,我没文化,但是,但是他,他挺乖的,聪明。”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对你的身体不好。”
周瞳不吱声了。
老太太摘了眼镜,说,“有教无类,你也能读书。”
“有机会的话,”周瞳说,“我也想学文化的。”
表格还是要填名字,周瞳握着笔半天,也就写了一个「应」。
外头升起一汪明月。
老太太看着外头的月亮,又看了看躲在周瞳身后的娃娃,说,“瞳瞳天上月,应是不染尘。”
“应不尘。”老太太拉过娃娃来看,“老师给你起,行吗?”
都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只要是起了名字了,再硬的心也得软了。
周瞳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应不尘」,应家小子抬起头来,“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