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一下子就冲过来,照着说话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乱拳锤在他脸上,“就你能耐是不?”“就你能耐是吧?”
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惨叫连连,别打了别打的求饶,吓得旁人再也不敢说话。
周瞳在后面不知道咋整,缩紧了,怀里的小孩儿也醒了。
小孩儿约摸知道这是个啥场面,看了看周瞳,小手抓在周瞳的衣服上,拽得紧紧的。
路上的那个匪徒这会儿也上来了,提着尖刀就开始从前往后的要钱,女人胆小,抱着孩子的更加,一刀就指着小孩儿,女人没法子,哆哆嗦嗦地往外掏。
这匪徒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儿了。
“我的耐心有限,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天不给我钱的一个也别想下车!”匪徒的刀在夜里发着寒光。
周瞳兜里没什么钱,奶奶的饼干盒子里有一个方便面的塑料袋,红色的,里面的褪色报纸包着,就几块钱,这个罐子放在周瞳的床边上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刀一动,女人们就害怕地发出低声的惊叫,把钱都拿出来。
前面的人多的少的,都给了,司机被拽到后面,抱着头蹲下,驾驶室的窗户已经被砸了,换了劫匪继续往前开,车往山里开,大路偏移了,谁也不知道颠簸着要去哪里。
劫匪在一排一排的要钱,许多人都要花钱保个平安将钞票上供,三俩匪徒合作,拽脖子的拽脖子,掏衣服的掏衣服,到了最后一排,鸡毫无征兆地鸣叫,要去扑那匪徒,匪徒嫌烦一刀就扎鸡的肚子里,带着血的鸡没断气整个客车里乱窜,把鸡血都甩在人身上,有女人看见边上的人脸上都是血,嗷一声就哭出来了。
尖刀已经戳在周瞳身上,周瞳把钱藏进了内裤的兜里,奶奶缝的。
“我,我没钱。”周瞳举起手来。
“没钱?”匪徒一把抓住了应家小子的头发,应家小子被拖过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周瞳。
“我...不认识这小孩儿。”周瞳哆哆嗦嗦地说。
应家小子的头发被揪得厉害,嗷的一声哭了。
“谁家孩子?”匪徒抓着应家小子的头发,拎着转了一圈,“都没人要是吧?”
凶话混着哭声,在逼仄的车内更外渗人。
在这儿,小孩儿要是被抓住了,就是威胁大人的利器。
“没人要我扔下去,砍两刀扔山里喂狼狗!”匪徒的脸上沾着鸡血,蒙着半张脸,在黑暗的车厢里,无人响动。
“行。”匪徒拽着孩子走,抓着头发拖着,孩子还在哭。
劫匪用刀把砸了一扇窗,孩子的脑袋被按出窗户去,外头的风声呼呼的,车还在继续往前开,那应家小子的脖子被抵在碎玻璃上,眼睛红了,挣扎着,玻璃越扎越厉害,一颠簸,似乎要将他的小脖颈刺穿了,有众人的喘气声,有老太婆哭喊出声:
“给钱吧!钱难道比娃还重吗?”
身上有女人低声地啜泣,捂住了自己的孩子的眼睛不叫看。
周瞳偏过头去,也不忍看,手不停地颤抖,应家小子喊了一声,“哥!”
周瞳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更不敢看了。
匪徒拎着应家小子的脚,将他整个都悬着,喊,“没人要是吧?”
...
“我要...”周瞳的声音顶不住的抖,他胡乱地翻着自己的裤子,上面用鞋带系住了,怎么也拽不开,劫匪来了,周瞳慌张得不敢看他,鞋带还是扯不开,周瞳狠狠一挣,就那么五分的一分的,最大的只有两元。
“我就这些了,成...吗?我...”周瞳胡乱的翻着兜,快哭了,“我真的...不认识这小孩儿...我都给,成吗?”
劫匪将孩子拎回来,不像样了,脖子上出了血,倒挂的时候哭着岔气了,周瞳捡回来这孩子,孩子扑在周瞳身上,呜咽着叫,“哥...”
仨劫匪一股脑的地下车跑了,消失在茫茫的山里。
司机又将车重新开回去大路,他流着鼻血,偶尔吸鼻子,车里没人说话,死一样的寂静。
周瞳被吓得脸色发青,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外面的天渐渐翻出鱼肚,车也开进了县城,山坳越来越远了,车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约摸着早上九十点,终于到站了,车里的像是遭受了一场炼狱,都沉默地下车,周瞳在最后面,孩子脸上的血都黏在上面了,周瞳的手上也是,但是送去医院,还要花钱。
92年的时候,很多人治病都是欠账,消失在某一天的深夜,再也不回来。
周瞳没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抱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办。
周瞳看见了警务亭,有穿着警服的人到处在巡逻。
周瞳瞧瞧孩子,就把他放在铁皮长椅上,转身要走。
小孩儿握住了周瞳的手指,小小的手抓住了他。
身后有人挤着东西,小推车上都是瓶瓶罐罐,骂骂咧咧了两句嫌堵着过道。
周瞳蹲下来,问,“你在这里有没有亲眷?”
小孩儿咬着手指摇摇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周瞳问。
小孩儿紫着脸,指着周瞳。
“我?”周瞳问。
小孩儿点点头。
周瞳低着头,拽开孩子的手,扭过头去,说,“我管不了你。”
头都不敢回。
车站这么多人,总会有人看见这个小孩儿的,警务室就在旁边,总不至于把孩子饿死的,好人看见了就会去医院,其他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瞳是扒车逃票来的,他可不敢跟人套近乎。
小孩儿满脸是血,从铁皮椅子上翻下来,哭着喊着在后面追,“哥!”
人太多了,打眼看去都是大屁股,都是一动就能把自己掀翻的大背包,小孩儿哭了出来,追在后面,有人拦住了周瞳,说,“你弟弟叫你。”
是警察。
“有亲戚的,我们原则上规劝你,要是都把病孩子放到这里了,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我不认识。”周瞳急忙说,“车上遭了抢了,人家倒挂他,我给钱了,留了他的命,我还怎么弄?”
“哥...”小孩儿鼻涕八叉,抱着周瞳的腿,“我怕…哥…”
边上围上了人,有个阿姨眼睛红的,“给口饭吃就大了,再难总会过去的,何苦要扔孩子呢。”
“你俩一个口音。”警察公事公办,说,“也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出来还要互相照顾,这小个娃娃,你咋恁狠心?”
阿姨拍着周瞳的胳膊,像个心疼人的长辈,说,“都有牙了,苦不得几年的,扔了,以后要悔的。”
“我没钱。” 周瞳说,“我自己能苦,他咋弄?”
阿姨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擦了擦,就开始从兜里掏钱,她自己也没多少,卷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给周瞳塞他的口袋里,抬头哽咽地说,“听姨的,我姑娘就叫我婆家扔车站了,我怎么找都找不着,你拿着,娃娃胳膊腿都好,还会说话,叫医院打两天水,钱你拿着,孩子别扔了,成吗?”
周瞳一动不动,看着阿姨给自己的夹克衫里塞钞票。
阿姨的眼睛怎么就要为不认识的小孩儿哭呢?
小孩儿跑上来,抱住了周瞳的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
周瞳带着孩子来卫生所,大夫拿着镊子跟棉花给他清创,周瞳呆呆地坐在边上,瞅这两人的打扮就是没钱的,大夫心眼儿好,就要了一点点钱。
大夫说,“不用缝针,就是吓着了,你带着来换药就行。”
周瞳瘪瘪嘴,他还拎着行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瞳看了看医院,有长凳子,晚上能睡觉,估计不能太冷。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半墙都是浅绿色的,周瞳去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挠挠头,胡乱地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办。
小孩儿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也不松开。
医生见惯了,一边擦着药,小孩儿缩脖子,医生道,“十来岁就能上饭店端盘子了,小孩子蹿的快。”
周瞳的驮着背二郎腿翘得没气势,别过头去,不吱声。
周瞳想把孩子扔医院里,但是看了看抱着他腿的娃,一寸也不离他,边上都是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周瞳领着孩子走出了医院,在报停里面买了最便宜的香烟,叼了一根点火猛吸了一口,看着应家小子,说,“我给你找个家,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