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离开的消息传开。泷骂她没有良心,走了也不当面说一声,真想飞去英国教训她一顿。后来,他们聊到她送的东西。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份极难买的限定版生巧,和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
向日问:“侑士,你呢?”
他答:“和你们一样。”
其实,不一样。
揭开那层相同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再朴素不过的白盒,没有装饰,也没有logo。他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是草莓黑巧。
他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情做的这份巧克力,只知道那份浓郁的苦涩,至今还残留在他心里。
他拿到的信也不一样。说是信,其实只有一句话——祝你遇到能让你敞开心扉的人。
耳边风声渐重,一时盖过脚下碎石与落叶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秋草枯败的清冷气味。忍足拢了拢衣服,继续向前。
今天,藤堂夕夏离开时,越前龙雅拦住了他。那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听清,也并不在意。他止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因为,在她侧身的瞬间,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
花火大会上,当她背对着他走向父亲的车时,她在哭吗?
那天,他封锁情绪,说出了那个反复思索后的决定。一开始她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这么做是对的。
幸好,她没有那么喜欢他。
幸好,一切都结束在她难以抽身之前。
他已经习惯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旁了。这份苦涩由他一人品尝,是最好的办法。只可惜,当他意识到她的喜欢远比他想象的要深时,已经太晚了。
不一会儿,她住的农舍出现在眼前。农舍的屋顶上积了一层薄霜,屋内没有灯光,只有寂静。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知道她不在,但当他枯坐在房间无法入眠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到这里来。
空气冷冽,他倚靠在农舍的大门前,凝视着被云层遮蔽的阴沉天空。回忆如浮光掠影,涌上心头。
升上高等部三年级前的那个三月,他飞去了伦敦。曾经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或许可以做到了。他们数年未见,受冲动驱使,他去了她的学校,想见她一面。
他等了很久,却看到了那幕他一直想从记忆中抹去的景象。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他心里热切的盼望。
怪他自己,举棋不定,蹉跎光阴,自食其果。
上大学后,他很少会想起她。
20岁时,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活泼、直率,总是眯着笑眼悄悄出现在图书馆,静静地陪他看书。她的笑容姣好,偶尔他会晃神多看两眼。他们渐渐熟络,常约着一起吃饭。一天,女孩对他说,侑士君,我喜欢你。他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神和微红的双颊,心里想着,顺其自然或许也不错。然而,脑子里却冷不丁蹦出一个久违的清脆女声。
——他的初恋是死了吗?不去找真人,找替身吗?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藤堂夕夏,阴魂不散。
但总有一天,关于她的记忆会彻底淡去。
后来,学业繁忙,生活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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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车轮碾过山路,四周的景色渐渐从黑夜中苏醒。
藤堂夕夏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她脑中思绪杂乱,这忐忑的心情与那年赶往花火大会赴约前如出一辙。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能有多么决绝。
忍足侑士这个人,就像她生命中的一场劫难。
当年那份单纯的喜欢,如今参杂了她的自卑,以及对他骨子里那份冷然的戒备。她辗转半宿,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睡去前,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必须把话说开——大不了吵一架,一拍两散,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她走下车,和龙雅道别,独自踏上返回农舍的小径。她拢着衣袖,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快走到时,她抬头一看,顿时红了眼眶。
忍足靠在农舍的大门前,头发被晨露沾湿,几缕发丝贴在额前,鼻尖、双颊冻得通红,眼下浮着些许乌青,下巴上的一圈青茬为他更添几分狼狈。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才会是这副模样?
藤堂夕夏觉得自己的心真的要碎了,但原因却并非她以为的那样。先前的种种思量在此刻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清晨寒凉的空气中。
“你在这站了多久?”
她小跑过去,语气急切。
他淡淡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气得声音发抖,怒视着他质问:“‘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你拼上健康去换。’不是你说的吗?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呢?你的常识呢?你的理智呢?”
说着,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肘,想把他往屋里拉,却没拉动,只好抬头看他。
“我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很珍贵的东西。”
他忽然开口,声音涩然。
“第一次错过时,我明白了自己的愚蠢。第二次错过时,我明白了有些东西不争取就会失去,而一旦失去可能就是一辈子。”他顿了顿,牵动嘴角,“第三次,我尽了全力去争取,但她在我面前和别人走了。请原谅我无法继续保持理智。”
他的目光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然而他越平静,她就越心慌。
她并不能全然听懂他在说什么,也分辨不清自己是感动更多,还是恼火更多,只觉呼吸沉重了两分,心中的焦躁催促着她立刻行动。
“先进屋再说。”
她抓起他的手,冰一样的温度冻得她一颤。他反手一拽,将她整个人合入怀中。
他身上挟着枯叶与晨露的清冷霜气,双臂紧紧锢住她,像是想将她揉入身体。耳侧的呼吸滚烫,她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抬手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