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的法律森严,与前些年大不相同。王良早已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性子也自然没有前些年那般蛮横,他之前说的狠话在官兵抓住他后通通变成了求饶的话语。
问什么便答什么,不一会儿就把其他兄弟的住处说了出来,又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李晟见他态度诚恳,便赏他们在牢里度过余生,虽无自由,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卓青找来的太晚,没法子亲眼看着灭门仇人丧命于刀口之下,就算是连夜去乱葬岗也不一定能找到卓明高的尸体,谁知道会不会被饿狼野兽叼去果腹。
好在卓青外出学到的东西不少,也明白其中事理,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要求官兵将流放在外的景伯府家眷找回来,只是一直重复着“那就好”。
心中一直挂念的事了断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愈发单薄。
他的亲人都已离他而去,在这世间,唯有一人还能与他有些关联,那便是只在幼时见过的卓祁。卓祁不受卓明高的待见,与他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如今他能寻求帮助的,也只有卓祁了。
……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理他?”
陆淮双手环抱,隔着窗子看着宁愿冻着也不愿进屋取暖的卓青,说道:“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要冻死在外面了。”
文人就是文人,与他们军营里那些粗鲁之人截然不同。求人有求人的姿态,不越界不逾矩,还非得要报答,陆淮这辈子没遇到几个这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
卓祁闭上双眸,撑着额头,也陷入了两难,他幼时经历的事繁多,早已不记得“卓青”这号人物,也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倘若放在之前,他定会塞些银子给他,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但如今他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理解了失去家人的痛苦。更何况陆淮也不会坐视不管,卓祁思索一番,决定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免得他无家可归。
“敬辞,不如先将他安排进丞相府里,这么冷的天,好歹有个去处抵御寒风。”卓祁说道。
陆淮点了点头,回道:“也好,你在这待着,我去与他说。”
“好。”
太医院的药皆是上品,加上陆淮的精心照料,卓祁身上的伤口逐渐开始好转,眼下其他人还不知卓祁的身份,前些日子是借口养伤,距离太医院较近,所以暂住在常乐殿。
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还赖在常乐殿不走,李晟倒是不会说什么,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不仅群臣要上折子接连弹劾,就连下人们也会传出些闲言碎语。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搬离常乐殿。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卓祁从皇宫来时刚刚喝了药,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坐立不稳,直到双眸彻底闭上,稳稳地落在陆淮的怀里,这才昏睡过去。
马车缓缓停在街道旁,颠簸的车子恢复平稳。陆淮轻轻将卓祁倚靠在马车壁上,自己迅速下了马车,提上两份提前预定的糕点,转身又上了马车,消失在拐角处。
……
再次睁眼时已是次日清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卓祁坐起身来左右张望,并未看见陆淮的身影。他身着里衣,身旁没有多余的衣物,即使烧着火盆也仍有丝丝凉气。
卓大人在冻着去找陆淮与暖和的被窝之间选择了后者。也不知怎的,刚一躺下便困意上涌,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片刻后,一阵冷风钻进屋内,与屋内的暖气形成对比,卓祁没有思考屋内怎会吹进来风,只是裹了裹被子,意识清醒了大半。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陆淮褪下沾了寒气的裘皮,站在火盆边上暖了暖身子,拿起走到榻边俯身亲了亲卓祁,说道:“京城下雪了,要不要起来去看雪?”
“下雪了?”卓祁重复了一遍,算了算时日,问道:“十一月了?”
“十一月中旬了。”
卓祁点点头,这几日只顾着养伤,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了,他说道:“外面冷,我想再躺会儿。”
陆淮笑了笑,将他用被子裹得更紧,靠在自己怀里,说道:“昨日回府时买了些点心,先起来吃些再睡也不迟。”
说到昨日,卓祁回想起自己的异常,驴头不对马尾地回道:“你是不是在药里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