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诸多宝贵饰品以及李晟最钟爱的那盏沈皇后亲手所制的琉璃花盏,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李晟燃了何种熏香,整个宫殿环绕着浓浓的烟雾。
倘若不是这香气熏鼻,陆淮还真会以为李晟即将练成神功,飞升成仙。
“陛下命臣前来,所为何事?”陆淮语气冰冷地开口,丝毫不在意自己面对的乃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李晟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朕”字,剧烈的咳声便霸占了他的咽喉,接连咳了好几声,方才停歇。
“臣私自回京,硬闯牢狱,劫走……卓大人,三道罪名,臣先行请罪。”陆淮双膝跪地,补上了方才缺失的跪地拜见之礼。
李晟饮了口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咽喉,道:“朕并不是要说此事,你先起来。”
皇命难违,陆淮跪地未及片刻,便又起了身。既然李晟不说,那就别怪他问了:“陛下,臣想知道……知安的身世,他究竟是何人?”
李晟没想到陆淮会问得如此直白,愣了片刻,道:“你为何要知道这些?”
李晟的声音较轻,陆淮只得穿过重重烟雾,靠近了些:“臣与卓大人是陛下赐婚,文武百官做了见证,百姓喊了祝福,名震四海,臣作为卓大人的亲人,理应了解枕边人的身世。”
李晟又往香炉中添了些熏香,深吸一口:“如你所想。”
如你所想。
陆淮在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卓祁并非景伯府的人,他的生母竟是常乐长公主。
李晟的亲侄子。
陆淮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喷涌而出的怒气,平静道:“算起来,卓祁在世的所有亲人中,陛下您是与他血缘最近、最亲的亲人。”
话落,他的鼻头涌上一股酸涩感,怒气转眼化作心酸:“那陛下您是如何对一心为陛下的侄子下手的,又怎么能让林峥为所欲为去审卓祁的呢?”
李晟动作忽地顿住,偏头望着陆淮:“林峥对卓祁下手了?”
看见李晟满脸疑惑,他蓦然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鱼骨鞭,倘若不是臣及时赶到,世上便没了一个叫卓祁的活人。”
“朕并没有令林峥去拷打。”
“所以陛下要治林峥的罪吗?”
闻言,李晟没有吭声,他当然舍不得,如今林峥可是他的得力助手,重要程度甚至能让他原谅林峥差点害死他最疼爱妹妹的孩子。
陆淮自嘲一笑,也不再指望李晟,将话题又扯到了卓祁身上:“卓祁自小养在景伯府,景伯府里的人对他不好,这点陛下应该知道吧?”
“那陛下为何还要他继续留在景伯府?”
李晟重重地叹了口气,倚在靠背上,闭上眸子:“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针对,皇宫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微不足道的针对令卓祁坏了身子底子,一辈子都要靠着药物维持,陆淮道:“常乐长公主既是卓祁的生母,为何会早逝令他没了母亲依靠?”
常乐长公主早逝那年,卓祁还不到一岁。
似乎是说到了关键之处,李晟睁开眸子,起身来到案几旁,正对着窗子,道:“是朕,是朕害死了朕的常乐。”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前画面,多年前常乐长公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阿兄,你看常乐穿这件衣裳美不美?”
“阿兄,他们笑话我,你快去教训他们。”
“阿兄对常乐真好。”
“……”
“陛下,求您放过他。”
“陛下,您心里没有一丝愧疚与悔恨之心吗?”
……
常乐长公主李常乐,封号常乐,名字亦为常乐,是前朝先帝唯一一位公主,上头有先帝疼爱着,母亲又是皇后,还有李晟这位一母同胞的皇兄保护着。
论谁来说,都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投这样的好胎,常乐每每听闻,也只是笑而不语。
自李晟登基后,这位备受宠爱的常乐公主却因病逝世,无数人惋惜,皆言是上天看她过得太好了,甚至羡慕、嫉妒了,遂叫她回到了天上。
而事实并非如此。
早些年传闻常乐公主出宫时看上了一位长相绝佳的男子,李晟不允许如此一位门第不等的人做常乐的驸马,便极力阻挠,最终常乐还是不舍,就将男子带进了常乐殿养成了面首。
两人把酒言欢,直到男子离世,常乐思念成疾,郁郁寡欢,便随男子而去。
百姓们的传言必定是经过了夸张加料,又是多年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最终获得了这一版本。
李晟得知了此事,下令但凡是传其谣言者,其子孙后代皆不可入朝为官,谣言这才渐渐停歇。
虽没有如此夸张,但传言也存在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