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方昀听的直皱眉。少女遇害与黑鸦衔信,还有连官差都不敢抓的恶徒,堂堂天子脚下竟也如此不太平。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兖帝还有闲心玩这些手段。
看来真是安逸的太久了!
“阿昀哥哥,他们说你身体不适,怎么回事呀?”卫不愚咬着木签探过头来,脸上似有好奇,又有担忧。
时方昀斜睨了他一眼,心底不免嗤笑,区区傻子到也会关心起人了。
“无伤大雅的老毛病,多谢殿下关心。”时方昀随口敷衍着,顿了顿,又道:“金京城街市甚多,殿下可有想去的地方?”
卫不愚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费力的思索了许久,忽的将时方昀的胳膊挽在怀里,笑嘻嘻地说:“只要和阿昀哥哥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时方昀身子一僵,一个用力,却没有把手抽出来,垂眼看去,雪白的衣袖上赫然多了两个脏手印。
他深吸了口气,再呼出去,转而扯出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既如此,那就在附近随便走走吧。”
……
这一日下来,时方昀想了很多。兖帝对时家忌惮颇深,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想快速在朝中站稳脚,并有所行动,或许五皇子妃这个身份,在目前来说是最便捷,也是最稳妥的。
瞥了眼前方卫不愚欢快的背影,他的眸底却添了几分阴郁。
纵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有无数道或嘲讽、或好奇、或鄙夷的视线同时落在身上,还是叫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感觉袖子再次被人捏住,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人脸。那双墨色杏眸溜圆,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阿昀哥哥,你还好吗?如果不舒服的话,阿昀哥哥一定要和不愚说哦!不愚送阿昀哥哥回家。”
他一遍接一遍地叫着“阿昀哥哥”,时方昀忽的一阵恍惚,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也曾不停地叫着他“阿昀哥哥”……
时方昀放下手,面上也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笑,摇摇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没事。”
“嗷……”卫不愚拖长语调应了声,转头时,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走了。
“泥哨!”
嘹亮的喊声突然在耳侧炸响,时方昀心头猛的一跳,重重咳了几声,抬眼就见卫不愚兴奋地跑向一个小摊。
一直跟在后面的麻雀见状,赶忙小跑着上前,面带愧疚地行了一礼,“我家殿下就是这般性子,恐是吓到了少将军,实在抱歉!”
他在时方昀脸上仔细打量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脸颊,随后惭愧道:“早知今日会有少将军同行,麻雀应该借几个人手的,免得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惹少将军不快。”说着,他目光阴沉地往旁边一扫,瞬间有不少正往这边看的人慌忙低下头去。
时方昀抚着胸口摆摆手,问:“殿下……喜欢泥哨?”
“是,殿下最喜欢的除了糖葫芦,就属那些小玩意了!”
泥哨……
时方昀晃了晃头,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又消失,看不清,也抓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精神如此恍惚,难道他以前认识这个傻子?可为何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蹙着眉咳了两声,慢悠悠地走到小摊旁,就见卫不愚正咬着手指,目光死死地盯着一只团雀造型的泥哨。
那团雀绘的唯妙唯俏,胖嘟嘟的造型相当可爱。
见麻雀把铜板扔给老板,卫不愚迫不及待地拿起泥哨,看那爱不释手的欢喜模样,倒是与手中团雀有了几分相似。
听到耳边的咳嗽声,卫不愚立即转头,正对上一双因剧烈咳嗽而水汽弥漫的漂亮眸子,顿时呼吸一滞,两只耳朵瞬间红成一片。他嘴唇动了动,轻声呢喃:“阿昀哥哥,好美。”
“你说什么?”
时方昀脸色骤变,冰冷的语气让卫不愚一惊,赶忙缩着肩膀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难过。
他用袖子把泥哨上沾的手印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捧到时方昀面前,再抬眼时,眸光依旧明亮,“这只泥哨是不愚见过成色最好看的了!阿昀哥哥,送给你!”
时方昀怔愣了一瞬,面色复杂地后退半步,道:“殿下既然喜欢,微臣怎敢让殿下割爱。”
话落,他却半天没有等来动静。掀起眼皮,就见卫不愚的泪珠好似不要钱般,正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阿昀哥哥以前明明发过誓的:只要是不愚说的,一个都不会拒绝。为什么现在连我的礼物都不愿意接受了?阿昀哥哥、果然很讨厌现在的不愚,呜呜……”
时方昀手指收紧,脑海中记忆碎片闪过的越发频繁,让他心烦意乱。他揉了揉额角,压下烦躁,违心撇开眼道:“……微臣怎会讨厌殿下。”
卫不愚吸着鼻子,捧着团雀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坚决:“那就收下!”
时方昀沉默地盯着小团雀看了片刻,抬手接过,解释道:“微臣只是怕殿下不舍。”
卫不愚瞬间破涕为笑,蹦跳着凑到时方昀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直摇晃,“只要是给阿昀哥哥,我才不会不舍呢!我就知道阿昀哥哥也喜欢这只小团雀!”
“……是,殿下送的礼,微臣自是喜欢的。”
……
太阳落了一半,天边红云似火。
将军府前,几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时方昀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冲着卫不愚行了一礼,“劳烦殿下相送,微臣感激不尽。”
“那有什么的!”卫不愚双手叉腰,神情间满是骄傲。忽的,他眼珠子一转,搓搓手,羞涩地鼓起嘴,紧张道:“既然阿昀哥哥要感谢,那…可不可以让不愚抱抱?”
时方昀笑意一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快快请回吧,微臣就不送了。”
他直接转身进门,不给卫不愚留一丝挽留的机会。
看着合上的大门,卫不愚失落地垂下头,鼻子一酸,眼中已是一片湿润。
麻雀叹了口气,安慰道:“少将军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往后能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况且将军府似乎没有坚持退婚的打算,殿下,您的机会很多,何需急于这一时半刻。”
卫不愚抬起脸,强忍着眼泪不往下落。
“……好。”
此时宵禁将至,街上已经没了人影,唯有主仆二人还在慢悠悠地晃着。
头顶时不时有飞鸟振翅的声音略过。
余光中黑影一闪,麻雀回头,卫不愚正抬手接住一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