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川已经尽可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顾及两边,可等他拉回视线的时候,烟雾已经散去过半。
那六个黑衣人骤然归于黑暗中。
去向未知,不见踪影。
侍卫散开在四周搜寻,但夜色太黑,月色又被烟雾笼罩,四周一片死寂,视线难以在昏暗中展开搜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竟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倒像极了闹鬼。
傅柏川咬牙深吸一口气,抬眼迷茫地扫视四周。
他眉头紧蹙憋了好一会,才不甘心地重重吐出这口气。
“啊——”
大丫鬟的声音再次传来。
傅柏川再一次向林羿礼的方向投去视线。
或许他真的不是杀害城郡的凶手,傅柏川想。
他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吹吹冷风就能把自己吹晕过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一夜之间杀尽旁人全家。
甚至,他也可能不是杀害使臣的凶手。
不然他不至于如此拼命引出暗中人,来为自己搏一个清白。
傅柏川皱着眉头,拿起挂在腰带上的长命牌,
拇指扫去,抹上一层厚厚的血污。
“公子!大人!”
大丫鬟围在林羿礼的身边,哭嚎声音环绕不停。
“以后公子不论如何叫我滚,我都不会离开。”
眼泪啪嗒一下打在林羿礼的鼻翼上,黑痣被泪水裹住,看上去更像是被染上一泼墨点。
林羿礼被这刺耳的声音闹得不得安宁,他只是睁不开眼,但思绪依旧正常。
下一秒只听见大丫鬟提前为他报死讯:
“将军——公子好像死了!”
林羿礼不悦地皱了眉头,眉眼间的距离被用力拉进,形成条条沟壑,刚好用来储存大丫鬟留下的眼泪。
听到大丫鬟声音的傅柏川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快步赶到林羿礼面前。
林羿礼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而且那份血腥味就放在他鼻子上,正探着他微弱的呼吸。
本就呼吸困难,如此一来,更是到了窒息的境地。
或许就是这份血腥来的太过浓烈,刺激到林羿礼的脑袋,突然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
林羿礼猛地吸了一口沾满血腥臭与落满尘埃的空气,他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着。
早晨的胭脂抹粉在一天的奔波里早就耗尽,只见他脸色惨白发青,眼下挂着憔悴的青紫,青紫色的血脉从鬓发里如枯枝攀出,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痕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金杯,毒药。”
两个词从林羿礼喉咙里脱口而出。
林羿礼推开搀扶他的侍卫,跌跌撞撞的冲进傅柏川的怀中,一头闷进他的血肉模糊里。
他仰头贴着傅柏川的脸颊,以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虚弱地呢喃:“西侧门,有接应。”
短短六个字,却是林羿礼费劲身体里最后一口气,拼死说出来的话。
做完这一切后,林羿礼的身体彻底脱了力,完完全全从傅柏川的怀中脱落。
甚至他的意识都已经被剥离,他开始无法听清楚四周说话的声音。
傅柏川的手赶忙托在他的腰后将他扶起,这才又给了林羿礼喘息的机会。
“带上我,我害怕。”
林羿礼不想失去意识,他害怕这一刻睡去便是死亡。
更害怕傅柏川被他遣去西侧门后,那群人又杀回来想置他于死地。
傅柏川小心翼翼擦去林羿礼脸上污渍,应声:“不会让你有事。”
傅柏川没有声张,点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没有说去哪,一起坐上车马一声不吭离开。
大丫鬟担心地跟在马车后跑了两步,但很快就被傅柏川的眼神吓退,顿在原地不再过问。
傅柏川的伤依旧在恶化,林羿礼靠在他身旁只感觉越来越浓稠的血液向潮水向他涌来。
从七窍流入,而后浸透四肢百骸,只尝得到血液腥臭。
傅柏川的胸不软,心软。
林羿礼的手恰恰好就搭在他胸口,如此感叹。
“下次能不能事先跟我说明白。”
傅柏川忽然冷不丁地抛来一句责怪,声音沙哑。
林羿礼没搭理他,闭眼养神。
“倘若我没回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何下场?”
傅柏川不罢休,接着质问。
林羿礼惊得睁开眼睛,抬眸眼中深埋警惕。
这是关心吗……?
这一定是关心。
林羿礼默默地挪动身子,坐到车马的另一边去,和傅柏川保持一定距离。
金州城的路颠簸,林羿礼被晃了两下磕着脑袋发出砰砰两声响动,很快又被傅柏川拉回身边护着。
林羿礼撩开帘子一角,偷偷窥看外边的光景,想借此缓解下焦虑。
赶在风灌进车里的下一秒,他被傅柏川扯开。
傅柏川脸色因为身上疼痛而格外的阴沉,语气自然好不起来,几乎是用吵架的声音骂道:“咳不死你。”
林羿礼一怔,异常地没有回嘴,而是移开视线无神地望着昏暗的马车一角。
从傅柏川的视线看去,林羿礼似垂着头在难过。
傅柏川的嘴唇嗫喏,胸口提了一口气。
林羿礼感受到了身旁的视线,他更加警惕地不敢回应,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昏暗的二人独处,两人之间只剩一条短短的分割线,呼吸的气息犹如长线交织缠绕。
只要傅柏川主动向他靠近一点点,两人几乎都能毫不费力的脸贴脸碰在一起。
林羿礼心底慌慌,脑袋埋得低低。
鬓发散下遮住靠近傅柏川一侧的脸颊,让傅柏川更加捉摸不定他此刻的心情。
傅柏川的手落在腰带上,顺着带子摸到一枚金镶玉的长命牌,是从林羿礼脖子上扯下来的那枚长命牌。
傅柏川抚摸着纹路,愧疚顺着长命牌的纹路生长蔓延。
傅柏川主动向林羿礼的身边靠近了一些,两人的手突兀地碰上。
“我想说……”傅柏川终于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