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漆黑中持灯行走，会给人造成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尤其矿道逼仄狭窄，根本望不见头尾，会让人不由在意起那片照不到光的黑暗，担心某个角落潜伏着危险，只等着他们精神松懈的一刹那一拥而上。

何况油灯亮度有限，明灭不定的光源更让人倍感压抑。

想到待会要面对的魔物，小老虎心里更惴惴不安。

“秋柿哥，”他问，“使用魔法有没有什么诀窍？我一路上试了好多次，都用不出来。”

秋柿想了想：“没什么诀窍，聚精会神就是了。”

小老虎：“啊？”

檀刃叹口气：“凡尔赛行为不可取，建议你出本教材——我争当魔法课代表。”

小老虎有点惊讶：“T……檀刃哥您也放不出魔法吗？”

“布里奇说，”檀刃一直凝视着前方黑暗，哪怕聊着天也没移开过目光，“精神力低的人需要多加练习才能用魔法。换句话说，我们精神属性不高，熟练度不够。”他摸摸下巴：“真怪啊，唯独精神这一项是完全随机的……小老虎有8点，我只有7点……咱们副队，足足15点呢。”说着，檀刃无奈地“啧”了声，“这次内测只有十二小时，时间太紧，下次多练练。”

“那、那怎么办呀？刚才的矿工说，史莱姆不惧刀剑，只有魔法才能威慑它们……”

“史莱姆物理免疫，咱两又是魔法废柴……接下来就指望咱们副队长大显身手了！我们两就负责在旁边摇旗呐喊！”

“……”秋柿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却隐含威胁：“所以，我待会要一个人面对一整个巢穴的魔兽？”

小老虎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秋柿。

可惜油灯昏黄，他也看不出秋柿的脸色如何。

“别怕，”檀刃落后一步，一伸手揽住秋柿的脖子，语气十分熟稔地安抚，“是时候展现你放风筝的技术了。”

“……这么窄的矿道里放风筝？”

“我换种说法，你可以带着魔兽开火车。”檀刃“呜呜”了两声模仿鸣笛，“小火车托马斯正在穿过隧道！”

“……行啊，交给我，”托马斯·秋柿面不改色，“但这里这么黑，我眼神又不太好，万一火车从你身上碾过去，还请多包涵。”

檀刃:“……我可以投诉你危险驾驶吗？”

秋柿冷笑一声。

“我错了，开个玩笑而已，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要了解对手的弱点，就算不会魔法肯定也有办法对付它们！史莱姆而已嘛！”檀刃果断道歉，试图转移话题，“就是古早rpg游戏里，那种圆圆的，粘稠的，透明的液体怪？”

小老虎懵懂地“啊？”了声，他年纪小，没玩过几十年前的rpg游戏，但多少听过这种著名的怪物：“好像是吧？”

“它算不算非牛顿流体？”

檀刃的灵魂质问让秋柿和小老虎一瞬间呆滞。

非牛顿流体可太硬了，怪不得物理免疫——不对，魔法世界讲什么科学！

差点被这家伙带偏思路。

秋柿鼓着脸拿魔杖捣了下檀刃的后腰：“闭嘴，麻瓜！”

一个魔法师和两个麻瓜提着油灯穿行在甬道中，大概是走到地下水脉附近，温度陡然下降，嶙峋岩壁上也滴滴答答有水珠渗出。

几个被掀翻的路障倒在通道里，还有张告示牌钉在上头。

“地下水脉渗出，此段道路暂停施工。”大概是隧道挖到一半，开始渗水，所以停用的矿道。

“这条道不深。”秋柿蹲身检查后才说，“告示牌还很新，大概挖了没几天，矿道就开始渗水了。”

檀刃闻言，提灯照亮岩壁。那些只在阴暗湿润处栖息的蛇虫鼠蚁，被光照到后飞快地钻进缝隙，只留下多足动物走路时的咔哒声，窸窸窣窣没个停息。

小老虎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强撑着继续警惕敌袭。

“看。”檀刃将提灯放低靠近墙角。

是几个有些模糊的圆形水迹，还没彻底风干，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隧道中。

“史莱姆的形状！”秋柿精神一振，“可能是来补充水分的，我们离巢穴不远，之前矿工也说过，它们就在这条道的最深处。”

“守株待兔苟一波，还是主动出击莽一波？”檀刃发起投票。

小老虎倾向前者：“能有效输出的只有秋柿哥一个，单体法伤想应付一群怪太困难，看它们留下的痕迹，似乎不是群体行动……是不是等在这里，逐个击破比较好？”

秋柿理智分析：“等待太费时间，如果它们数量多，我们至少要守六七轮……到时候服务器都要关闭了。”前功尽弃。

“1比1平，”檀刃拿着油灯的手晃了晃，“我有个计划。”

黑暗的入侵是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的。它隐晦而安谧，将人严丝合缝地笼罩起来，身处其中的人若没有极佳的心态，便很容易被失去视觉的无助所侵蚀，陷入恐惧和焦虑。

但这种困难，对小老虎来说却不难克服。

作为一名曾经的国家级射箭运动员，为了让他用听觉、触觉、甚至是直觉去感受风力，他的魔鬼教练曾经让他连续一个月都带着眼罩生活——那是一段想起来便觉得心悸的日子。走路撞墙，吃饭摔碗，连穿衣洗漱都变成了折磨——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耳朵、手掌、身体确实更加灵敏。仅一个月，他就能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轻巧脚步声，会因为微风略过耳畔的呼啸而驻足，几乎不必思考，就能从箭矢穿过靶子的闷响知道，自己得了多少分。

而现在——这具数据模拟的身体像是给了他一双翅膀！奔跑时无声无息，顿足时逖听远闻，如果让他用这具身体参赛，他一定能捕捉到赛场上所有信息！风向！风力！空气湿润度！弓弦紧绷的程度！他的心跳脉搏和松弦的刹那时机——他有信心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枚奖牌！

所以比起什么恐惧焦虑，他反而兴奋激动，甚至跃跃欲试！

为了平复雀跃的心情，小老虎只能在脑海里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假的，这是游戏，现实中的我早就因定力不足气息不稳而退出国家队，今后的我只能作为游戏内的狙击手来实现奖牌梦……这才是现实。

即便在黑暗中也闪着兴奋光芒的双眼蓦地一黯，随即小老虎摇摇头，甩掉万千思绪后迈开脚步，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隧道最深处。

他手上没有油灯，仅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淡青色晶状体，明明灭灭发着微弱的光，得他弯着腰才能照亮地面，让他不至于一脚踩空。

卟，卟，卟卟！

远处通道内传来的声音清晰可闻，像弹力球在地面碰撞，沉闷，却有节奏感。

找到了！小老虎在心中警醒自己，要快！准！恨！冲上去，砍几刀嘲讽，接着往回跑！就像以往每一次打怪练级，但这次不能只动手指！要跑起来——跑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捏紧了刀柄，也顾不得黑暗中的道路是否平稳，疾风般蹿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