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走后,他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姥姥重新哄睡着,出房间洗漱时听见屋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便贴着窗户往外看。
窗户玻璃上贴着磨砂窗户纸,贴了,但没全贴。
可能因为用料不够买的太少,右下角缺了一块。
乔钰平时用罐奶粉盒子挡住,需要观察屋外的情况就把盒子拿开,弯腰去看。
因为这一小块太过隐秘,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发——
一双黑洞洞眼睛几乎贴着他的门面。
乔钰一个哆嗦踢翻了窗台下的矮凳,“哐当”一声吓得他半天没敢有动作。
“怎么了?”小块的缺口外是江勉的脸,“摔着了?”
乔钰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响,把奶粉盒子重新挡了回去。
他没管江勉,洗漱后就进屋在姥姥的床边睡下。
一夜忐忑,睡得并不安稳。
乔钰醒后脑袋昏昏沉沉,感觉不妙先灌自己一杯热水。
孙姨一反常态拎着早饭进来,说是小勉买的,还说他已经发誓今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欠钱了。
乔钰手上还端着水杯,暗暗觉得不对:“你对他说什么了?”
孙姨喜气洋洋地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我帮你要账啦,他立刻就去银行取了钱,还得特别爽快,说多出来的算利息,希望你原谅他。”
乔钰两眼一黑。
孙姨吃着江勉买的茶叶蛋喝着江勉买的胡辣汤,已经彻底被对方收买。
嘴里嘀嘀咕咕说的都是江勉的好话,什么“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啦,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啦,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啦,反正以她的学历统共就知道那些,现在全都拿出来用了。
乔钰一边给姥姥和牛奶,一边一脸麻木地听完。
孙姨强行塞了一杯豆浆到他怀里,乔钰千推万阻没能成功,只好戳上吸管拿着出门。
结果刚下楼,对上最不想对上的一张脸。
江勉正纡尊降贵地坐在不到他膝盖高的小桌子上,于狭窄哄闹的巷道边吃早饭。
大少爷还挺亲民,和周围邻居有说有笑。见乔钰下楼,他立刻起身,包子不吃了沙汤也不喝了,跟那饿了三百年的狼闻见了肉,迅速就位到乔钰面前。
“早。”
乔钰差点把手上的豆浆捏爆。
闷头吸了一口,硬是喝出一嘴水泥味。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江勉笑着跟在乔钰的身侧,“你放出来我就不跟着你了。”
乔钰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封牛皮信封,连带着里面的钱一并拍在江勉的脸上。
江勉兜住掉进他怀里的信封,还有点疑惑:“我不是欠你钱吗?欠了多少?我都还。”
乔钰停住脚步。
他皱着眉,看向江勉,半是疑惑,半是讥讽。
“别装了。”
江勉立正站好,动了动唇,却是没有应答。
乔钰后退开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大:“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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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钰第一次说这么伤人的话。
用“恶心”去形容一个人,他说完自己得缓半天。
江勉应该也没想到会被这么说,挺死皮赖脸的一个人都被说得站那儿不动了。
应该是挺难过的。
乔钰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即便是心软了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烦躁地呼了口气,干脆转身继续往学校走去。
他今天没有早八,但是要给导师取个快递。
办公室里来了个师兄,正和导师对上次出差的小票。乔钰来的正好,把这堆发票整理整理星期五拿去财务报销。
研一总会干一些跑腿杂活,乔钰并不排斥。
加上师兄平日里对他也多有指导,这些小忙也乐意去做。
“对了,”师兄在工作室门口叫住他,“周末师门聚餐,我看群里你没回复。”
乔钰连忙掏出手机:“师兄不好意思,我昨天没怎么看手机。”
“别这么生疏,”师兄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你平时忙,如果有事不来也没关系。但这次是公费吃喝,今年的最后一聚,来玩玩,整天别太累。”
乔钰在群里回复了消息,表示自己一定会去。
进了工作室,乔钰按照时间和条目把小票依次整理好。
三九天冷得厉害,屋里有好几个重度感冒患者,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再时不时配上几声石破天惊的喷嚏,仿佛凑一起集体养蛊。
乔钰走脱不开,只好给自己狂灌热水祈求老天保佑。
但这似乎没用,他仅仅在工作室里呆了一个上午,刚冒出苗头的感冒就严重了起来。
飞速处理好导师交代的任务,到了饭点乔钰先走为妙。
去食堂的路上迎着风,他及时划拉手机,清理未读信息,确保没有遗漏。
好在今天很闲,除了群里的胡扯,就王哥一个人找他。
找他还没什么好事,让他来酒吧处理一下工作交接。
乔钰不明白自己一个服务员有什么可交接的。
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绝对没好事。
王哥大概率也被江勉给收买了。
他咬定了不去,王哥在那边劝急眼了,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乔钰,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乔钰咬了口花菜,擦擦鼻涕:“王哥你还混黑/道啊?”
王哥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平复了自己日狗的心情:“弟弟,这几年哥对你不错吧?”
这称呼,看样子要打感情牌。
“帮哥一个忙,”王哥在那头低声下气,“今晚我去接你,一起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