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远在驾驶座上抻着脖子,像只黄嘴白毛的老鹅,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悬在右边后视镜上:“这是……”
“为什么拉黑我?”
江勉的手扣在半开的车窗上,虽然说话依旧沉着嗓音,但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放我出来嘛。”
这副死出季仲远太熟悉了,他瞬间记忆觉醒,眼睛瞪得老大:“江勉!!!”
觉醒后的老鹅怒火冲天,恨不得从乔钰身上踩过去,一口叨死外面这不要脸的癞□□。
江勉诧异地一抬眉:“你也认识我?”
季仲远的怒火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哈?”
“远哥,”乔钰按住季仲远的小臂,“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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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仲远走了,走的时候汽车喷出来的尾气都是愤怒的声音。
江勉也没生气,站在车站目送他们远去。
乔钰低垂着睫,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指尖。
季仲远往后视镜里瞥了好几眼:“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什么事,”乔钰说,“昨天我才见到他。”
“他回来找你?他怎么有脸回来?当初他一声不吭出了国,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没忘,”乔钰语气平淡,像是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他忘了。”
季仲远轻踩油门,打算抢前面的绿灯。
他没听明白这个“忘了”具体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啊?”了一声。
“他出了车祸,失忆了。”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两秒。
一脚极重的刹车踩下去,车上两人的安全带全都绷紧了起来。
黄灯跳成红色,乔钰前倾的身体又重新靠回车椅上。
“不说了,开车别分心。”
“失忆了?他?”季仲远按着方向盘笑出了声,“演偶像剧呢?”
这乔钰抿了下唇,并不回应。
“你不觉得太搞笑了吗?失个忆就能把过去的事情翻页重头再来了?他还失忆?我看他刚才死皮赖脸黏着你的样子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远哥,”乔钰打断他的话,“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察觉到乔钰的抵触,季仲远的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硬。
“你心里有数就好。”
五年前的那场不告而别,乔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恳求与挽留。
他甚至追去了大洋彼岸,被伤得体无完肤。
早就筋疲力尽了,现在连痛苦都感受不到。
唯一一点怒火在与江勉重逢时发泄了出去,现在宛如一个干瘪下来的气球,浮不起来,也沉不下去,只能贴着地面缓慢的摩擦,弄得满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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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钰家就住在渝大的附近的城中村里,五十多年的筒子楼,一整排的阳台连在一起,三五栋排排坐,楼下的小路狭窄而又拥挤。
他无父无母,是姥姥捡来的弃婴。
祖孙俩在这里相依为命十几年,她教他识字、送他念书,把他养大。
如今她年过六十,五年前检查出来老年痴呆,到现在已经需要人看管照顾。
而乔钰懂事、听话,也争气,考上当地最好的学校,如今换他给她养老。
四十多平的房子,一室一厅,两个人住也不是很挤。
乔钰没有自己的房间,睡觉时就在姥姥的床边支张一米二的钢丝单人小床,方便看护也不占地方。
孙姨总觉得他苦,但乔钰不觉得。有姥姥在就有家,有家的人再苦也不苦。
——有家的人再苦也不苦。
他停在门口,只觉得这话熟悉。
细细回想,大概出自江勉之口。
“呵……”
叹出一声轻笑,过去的回忆如团雾般呼出后顷刻消散。
“骗子。”
乔钰的睫毛轻颤,鼻根酸涩不堪。
他短短地又呼了几口气,企图把此刻自己内心的杂乱一并呼出去。
他不想把情绪带回家里,可站在门外消化了半天,却始终做不到心静如水。
“我吗?”
一道声音自他身侧响起。
乔钰吓了一跳。
这种惊吓无非于半夜起床照镜子,想着念着诸恶退散,却一转头就对上青面獠牙。
他往旁边一个踉跄,江勉伸手扶了一把。
一触即分的碰触,乔钰猛地甩开对方的手。
那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和十多年未曾变过的长廊一起印入眼帘。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两者叠加比单一的看见江勉要更能让乔钰心绪混乱。
江勉并没有立刻撤开,而是隔空虚虚地在乔钰身侧护了一下。
不过一秒的停顿,防止他摔倒,随后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看了眼紧闭的铁门:“你家?”
乔钰压着火气:“你跟踪我?”
“有点不放心,”江勉语气温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外人,“之前接你走的人是谁?我看他眼熟,觉得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