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门口负责迎客的花娘已经站了一整夜,就等着有人来顶替,一时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牵着马,悠悠晃晃地走来了。
花娘一个呵欠打到一半,登时变成了哭笑不得——这位徐娘子,还来啊?
从半个月前开始,这位徐娘子就一直试图接近花魁娘子何飘飘。一开始是拍侍女过来送药、送礼物,除了第一天跟花魁娘子见了一面之外,之后一概不见,老鸨只能客客气气地将永定侯府的侍女挡在门口,一口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别来这地方”,总之就是不许进。
几次之后,大约是侍女实在没有办法了,徐燕昭便亲自上阵,以探望、慕名等等为理由,希望见花魁娘子。但何飘飘那个清高的臭脾气,别说一个侯门千金了,就是一掷千金的恩客,她说不见也要拼了命不见的。
更何况,徐燕昭热情劲儿不小,能拿出的银子实在不多。何飘飘差点被刘公子打破相之后,老鸨也不敢再逼她,只好自己跟楼里的花娘轮番上阵。从第一天瞠目结舌,谁也不敢多看,谁也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地劝着,只怕这位了不得的夫人一个不高兴就把醉红颜掀了。到第二天的吃惊,她怎么还来?
再到现在,不光是醉红颜的花娘们,连四周的客人行人,都已习以为常,甚至目光里带了同情。
今天大概也是废后吃闭门羹的一天。
果然,徐燕昭就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纸袋,刚晃荡到醉红颜门口。花娘就赶紧上前问好:“徐娘子安好。”
徐燕昭挠挠腮帮子,笑得十分无奈。半个月下来,她没见着何飘飘一面,倒是跟醉红颜的其他姑娘混了个脸熟。
她没精打采地打招呼:“红琴姑娘,早,我买了两个胡麻饼,桂花巷那家的,吃么?”
红琴真是哭笑不得,看看四周,干脆笑了一声:“多谢徐娘子。”
然后借着接胡麻饼的功夫,低声劝道:“徐娘子,你还是回去吧,今日……今日南阳郡公的三公子在城郊杏花苑宴请宾客。”
哦,小姑娘是很隐晦地暗示她,何飘飘应局赴宴去了。徐燕昭很想挑一挑眉。南阳郡公?那不是刑部侍郎范平他岳父嘛?半个月了,对方终于同意了?
不过表面上只能落寞的赢一局:“哦,那我……那我明天再来。这几个胡麻饼,几位姑娘分了吃吧,算我一点心意。”
说完自己拍拍手,转身上马,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红琴拿着纸袋,躲到大门后吃着胡麻饼,不禁叹了口气。
这半个月下来,她们不敢在花魁娘子和老鸨面前说,但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位徐娘子真是个好人。她既不会看不起青-楼女子,更不会自恃身份,高高在上地对她们呼来喝去,好像她们都是一样的人似的。
可分明,徐娘子的身份如此尊贵。
花魁娘子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见她呢?能与侯府千金结交,是多有面子的事!
红琴熬了一夜,带着已经糊掉的脂粉,耷拉着眼皮把花魁娘子送出了门。
何飘飘一路马车悠悠,去了城南郊的杏花苑赴宴。
她本是信心十足。
以为这半个月她的姿态已经做得足够,又难得放下身段,不停地应着各个纨绔的局。纵然没有留宿,但能让她陪笑喝酒,一众京城纨绔都已觉得难得。费了足足半个月的功夫,何飘飘才终于拿到南阳郡公三公子的请柬,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可以借助纨绔这个跳板,见到真正想见的人。
比如说,南阳郡公的女婿,刑部侍郎范平。又或者,借助是南阳郡公的权势,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户部尚书。
没想到,南阳郡公三公子就跟傻子似的,硬是不接她的话。一直在城郊的杏花苑呆到近黄昏,何飘飘喝酒喝得都快吐了,三公子才略微透出话锋。
“飘飘姑娘果然不愧是花魁娘子,琴色双绝,只可惜今日杏花灼灼,只宜琵琶短笛这些明快的曲子。改日,改日,我在京城有一处院子,遍植湘竹,最是清幽。届时再邀请花魁娘子,如何?”
他越说越凑近,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何飘飘身上,在她耳边吐着气,轻声说:“我姐夫——刑部左侍郎范大人,对花魁娘子也仰慕得紧呢!”
范平……何飘飘终于松了口气,摆脱了想把她灌醉留宿的一众纨绔,从杏花苑离开时,气得脸都黑了。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下令:“去铭恩堂,我这段时间酒喝多了,头一直疼,让林大夫开点药。”
到了铭恩堂,何飘飘径自走,也不管还有病人在,硬邦邦地说:“江大夫,我身子有些不适,劳烦你看看。”
她虽是风尘女子,但也是女眷,林江风将她请到内堂去,是无人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