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啦

繁体版 简体版
下书啦 > 青梅叹 > 第20章 第20章

第20章 第20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付彰闻言,解释道:“无涯,我并无悔婚之意,不过是见你与清岁情深意重,便想顺了你的意,总归还是我付家的女婿,只消你一句话,我便命人去合你们的八字。”

“清岁自幼饱读诗书,温婉贤淑,与你年岁相合,若是能成自然是美事一桩,清秋自小散漫固执,与你恐怕不是良配,当年定亲之时也未曾想将清秋养成这个性子。”

“若是你父亲在,应当也是愿意的,他这一生便是盼着你能平安顺遂——”

谈及师远,师无涯眸光一凛,登时站起身,沉声道:“够了,我父亲如何,不用伯父来说,亦不必用我父亲压我。”

“你与我父亲又有多深厚的情谊,字字句句不离他。”师无涯蓦然转身,烛光半掩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他冷哼一声。

“伯父,不过是想要回当年放在我这的青玉镯,您放心我绝不高攀付家。”

这些年,付彰忙于政事,很少过问家事,将一切都交由韦氏打理,没承想竟然将师无涯放任成了这副桀骜散漫的样子。

如今看来,实在不堪是个良配。

师无涯并无嫡庶偏见,他如此顶撞付彰,只是恨付家背信弃义,用仁义道德将他高高架起。

若不是十二年的抚养之恩,师无涯早已掀桌走人。

自兄长过世后,他成了家中独子,师远唯恐师无涯早夭,悉心呵护,无微不至,时时命大夫把脉,又让其学武,只盼望他能平安康健。

天不遂人意,师无涯保住了,可师远却先一步离世,师家独留师无涯一人。

师家血脉单薄,师无涯亦无近亲好友,那时即使有人与师家沾亲带故,也不愿去抚养他,没人想要沾上孤煞的命运。

那时,只有付彰将他带回了付宅。

师无涯伤口绷出血痕,眸光逐渐晦暗,他这十二年,看着付家平步青云,在汴京风生水起,日后风光耀眼的付家,怎么会要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做女婿。

当年恩义,不过如此。

“无涯,你何故如此说,你若喜欢清秋,自然是好事,可你这么多年,何曾说过?”付彰忍着一口气,语重心长,“清秋亦没说过非你不嫁,往日也只将你当作哥哥,你二人既无此意,婚约就如此罢了。”

师无涯眸光一冷,语气散漫道:“我自是配不上令嫒,伯父说得对,我和付清秋不过是因当年的一纸婚书绑在一起,自然是没有情意的。倒是辛苦伯父十二年的教养之恩,我师无涯这辈子永生难忘。”

他语调轻松,恣意随性的声音,在空寂的正厅里格外清晰。

付彰横眉怒目,拍桌起身,拿出长辈的架势,疾言厉色道:“你此话何意?这十二年,付家短过你衣食?又不曾薄待你,你如此说话,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你父亲当年从山寇手中救下我,此恩我用命偿都是使得的,你如此这般,是我未将你教养好,愧对你父亲!”

师无涯咬紧牙关,目光狠厉,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伤口绷出触目惊心的血痕,撕裂结痂的刀痕,灯烛飘摇不定,晃动颀长的墨色身影。

“别提我父亲!”

付彰以恩相胁,却从未真心教养他,何来脸面提他父亲。

师无涯不顾伤势,摔门而出,付彰望着师无涯的背影悲愤交加。

月华倾照,荷花池边碧波荡漾,隐没蝉声。

师无涯心烦意乱地扯断绢布,任由泊泊鲜血流出,他逐步往荷花亭去,寂寥无风的长夜,只一弯明月遥挂。

离荷花池最近的杏院,灯烛未歇,院中那棵青梅树枝桠萧条,毫无生气。

师无涯眸光平静,静静坐在荷花亭里,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针脚缭乱的平安符,绯色平安符上用金线绣着他的名字。

清风明月,星子闪烁,师无涯沉静地看着平安符,指腹来回摩挲着上头的字。

昔年旧景,一一盘旋在脑海中。

——

付清秋醒来那日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一家人都来她杏院看她,只是她尚未回过神来,心有余悸,不肯与人多说话。

韦氏瞧着她这副消沉的模样,心疼得紧,亦不敢多说,她命人将杏院里的花全都撤走,换回往日布局。

时至七月中旬,付清秋总算愿意与人交谈,韦氏每日守在她身边,与她说话。

这日午后,天清气爽,日光犹如碎金,浮浮沉沉。

杏院里难得平静,韦氏走后,付清秋拢了件薄衫,慢慢起身往外去,见院里的土翻新,便知付高越的花被摘走。

但她如今不太想去管什么花,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只想一个人躲在房里。

碧空晴风,正值盛夏,付清秋不觉炎热,反倒让这热风吹得舒坦。

她已有大半个月未曾出门,绿柳正想服侍她梳妆,却见付清秋披着一头浓密乌发,环着膝盖,赤脚坐在檐下,痴痴地望着院门口,似在等什么,又似在发呆。

这些天付清秋总会想起保神观前,师无涯护着付清岁时的决绝与担心,又会想起保神观里,师无涯将她推出去只是为了换姐姐。

她是恨他的。

只这一桩事,就够她恨师无涯一辈子。

偏偏,不止这一件事。

烈日当空,金乌灼热,天清云淡,付清秋仰头望去,门前青梅树都枯死了。

刺眼的日光灼烧着她的双眸,眼泪簌簌滚落。

十二年,好漫长。

付清秋抿唇,环抱双膝,她细数这十二年,从杭州到汴京,师无涯似乎从未主动为她做过什么,只有她在苦苦追寻他的背影。

那道颀长宽阔的墨色背影,正在走出她的视线,从杭州旧宅的初见逐渐消失。

杭州旧宅里的那棵青梅树或许也枯死了。

十二年痴情,换得一身负累。

绿柳见付清秋坐在门前,赶忙放下手中点心,忧道:“姑娘这是作甚,快些进屋去,外头热。”

付清秋摇头不肯进屋,绿柳取来蒲扇,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夫人叮嘱过千万要照看好姑娘。”

付清秋仍旧不说话,杏眼盈泪,良久,她开口。

“无涯哥哥来看过吗?”

绿柳心焦蹙眉,不敢去看付清秋期许的目光。

“我知道他不会来的,我也不会再盼着她来了。”付清秋释然,“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对我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话了。”

她知道的,知道师无涯不会再来了。

付清秋暗暗垂眸,道:“绿柳,待会我们去看看姐姐罢,她也受了惊,肯定吓坏了。”

绿柳愁道:“姑娘待到好些了再去罢,何苦折腾。”

“罢了,那不去了。”付清秋起身回屋,绿柳正欲跟进去,却被她挡在门外。

绿柳知她心绪不佳,不好跟进去,便将糕点拿回灶房。

房内燃着安神香,雾气袅袅,冰鉴之中的冰块先前绿柳换了一轮,这会她觉得有些冷,起身去支开花窗,一时间热浪携风吹来。

付清秋眸光一转,忽地看见书架与墙隙之间有一纸印花笺,正要去捡时,云露匆匆而来,急急叩门。

“姑娘!姑娘!”

云露扬声喊着,全然不顾她是否醒着,但她如此着急,付清秋心中有疑,忙回身开口问。

“作甚?”

云露候在门前,喘匀了气,急道:“师郎君要从付家搬出去了,这会正和夫人大人说这事,连同大朗君和二郎君都在正厅里说这事。”

闻言,她三步并作两步至门前,柳眉紧蹙,问道:“他为何要搬出去?”

云露深吸口气,正欲开口,忽见绿柳从院外来,绿柳看二人正说话,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姑娘怎么又出来了。”

“绿柳,你瞒着我。”

付清秋忽地推开门,目光冷厉地望向绿柳,只这一眼,唬得绿柳心内惊惧。

绿柳早知此事,但她不愿再让付清秋因师无涯伤神,保神观一事,绿柳已然将师无涯看清。

那样的薄情的人,配不上一心赤忱的姑娘。

付清秋心里明白师无涯将来如何,已经与她无关,可这偌大的汴京,师无涯又能去哪儿。

他留在付家,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思及此,付清秋顾不上梳洗换衣,转头赤脚狂奔,穿过光影明灭的曲折回廊,她跑得越来越快,热浪灌进口鼻,仿佛这样就能追上逐渐消失的那个背影。

她不该为他这么着急,她没有理由再为他担心。

十二年的朝夕相伴,付清秋知道师无涯在这汴京犹如池中浮萍,根本无处可去。

天边霞光四散,庭中松柏恒恒长青,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凌乱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漾起墨色长河。

云露和绿柳跟在付清秋身后,绿柳小声嗔怪道:“你为何要告诉姑娘这些。”

“姑娘的病才刚好,你要让她在神魂失守你就安心了吗?”

云露低眉垂首,顿生愧疚,她哪里想得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付清秋在意师无涯,她才来通禀,更何况往日绿柳也曾为师无涯说话。

付清秋慢下步子,一步一顿,绿柳见她脚背上泥渍血痕混杂,心疼得直蹙眉。

绿柳道:“姑娘何苦呢。”

付清秋泪眼朦胧,她停在正厅门前,堂前韦氏和付彰端坐上首,付高越与付远衡分坐,师无涯一袭绀色长袍云纹劲装,以缨高束墨发,一身干净利索,一如当年他身无一物来到付家。

如今他也要这样离开付家了。

“师无涯。”

付清秋鼻尖一酸,狼狈又可怜地出现在正堂,师无涯愕然回首,目光游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