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咕!”赵喜红拿着已经有些变形的铝制水瓢,里面装着浸湿的小米招呼着鸡圈里面的那六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吃食。她黝黑发红的皮肤上,满是劳作留下的痕迹。身边不远处,一栋用黄土泥抹的光平的土房立在那里。里三间的小土房子,唯一的正门外面挂着一个黑铁的大锁。只留下两边的四格老旧木格窗户在那里。其中左侧的窗户上挂着蓝色的白底蓝格子的窗帘。那窗帘布有些老旧了,下摆的部分还泛着说不出是什么浸染的黄咖色。
院子里的泥土地用夯土夯实了,有一些小石子陷在里面,一些破碎的红砖头从门口一路铺到大门。不过说是大门,那也不过是用几块半长不短的板子用两根横板固定而已,连门框都没有,只是用陈旧的带着斑驳蓝色油漆的合页钉在一根黑粗的方木桩上面。另一边,简单地用铁丝弄了个挂钩算是挂上了。
围墙不高,用天然的石块片子垒起来的,中间用黄泥黏在一起。长年累月的上面长了不少青苔和小草,也不知道啥时候落在上面的种子。
门边有一个小房,也是黏土夯实建造的。房子不大,朝着院子另一边的墙上,安了一个门就没别的空间了。那个小房对着正房的地方,有一个成年人能过半个肩膀的窗户。上面只有半块玻璃,此时阳光照射过来,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是柴房一类的。
席春敏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坐在一剁还没有收拾的断树枝子上。麻绳将那些树枝子捆扎的很紧,她身材娇小枯瘦,坐在上面刚刚好。
此时她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在上面。身上原本干净的衣服也显得脏乱不少。膝盖上原本比裤子布料蓝白很多的布丁上,也有黑色的痕迹。
她抽噎着,显然是刚刚哭过一气。抬手擦了一把眼睛,手背上的黑灰也沾染到脸上。枯黄的头发此时凌乱的扎成两个小揪揪在脑后。脚趾勾着鞋底,打了好几个布丁的布鞋,此时露出一个洞似乎正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屋子外,赵喜红喂完鸡拿着水瓢在小屋下面的棕色陶缸里面弄了两瓢水给鸡水槽里补上,叉着腰朝着小窗户一脸气闷的喊:“哭什么哭?哭丧呢?老娘还没死呢!这是给你脸不要脸怎么滴?我是你亲妈,我还能害了你去?”
“那你怎么不去嫁?凭什么让我退学嫁给一个瘸子?”席春敏大声朝外面喊着。一天没有吃东西,加上一直在暗自流泪,她此时沙哑了嗓子,但却能听出曾经也是有着悦耳音色的小姑娘。此时她双唇惨白,有一些嘴皮破裂丝丝血痕出现在上面。
“你要是不嫁过去,你哥哥怎么娶媳妇?你也不想一想,如果不是你二哥你能读书吗?你看村子里哪家的女孩儿像你一样,都初中毕业了还能读一年高中的?你二哥白疼你了?再说,我是你亲妈。我还能害你怎么的?就是个瘸子怎么了?瘸子还疼老婆呢!再说他们家上面什么都没有,你嫁过去一个瘸子不好吗?”
“好你去啊!大哥来信明明说让我好好读书上大学的。”席春敏瞪大了眼睛,手指捏的死紧。
前一天她被村里人带信,说家里出事了,她妈从房顶摔了下来。她急匆匆的找老师请假回来,结果却是在骗她。
她二哥看上镇上一个老姑娘,结婚了就有城市户口。但人家哥哥非要说要换亲,不然就不行。村里人都说这是个好亲事,可好亲事怎么不见他们家姑娘嫁过去?凭啥她就要去?再说,那个瘸子她如何不知道?附近就这么大,小镇就在山脚下不远的地方。那瘸子赌博害的家里老子娘都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妹妹就等着哪个傻瓜上门提亲了。
她用手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再说话。只是别过头,盯着昏暗的小房间一角在思考如何跑出去。
这个家是不能呆了。
大姐小学毕业就不让读了,当时说是成绩不好学了也没用。后来早早寻了人家嫁人到了外面的村子。那时候她还小,不懂一千块钱的彩礼意味着什么。之后大姐就不回家了。当时老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白眼狼,她也觉得过分。可现在想一想,她也不会回来。
她吸吸鼻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了夜里,天黑了老娘出去老姐妹家看电视的时候,她就趁机打碎玻璃跑出去。不能往镇上走,先去山林里面待几天。等没人找了,绕了山路去别的地方,从此不回来了。
听到里面抽噎的声音,赵喜红也是一肚子气。她抿着唇,嘴角顶着两边的腮。高高的颧骨,那双三角眼透露出不好惹的意思。
“小作死的贱皮子,给你找个好婚事还在这里给我作上了?你当你是谁家的小姐还是城里面的人了?读书能干啥?上大学能有啥用?你二哥没考上,我看现在也挺好的。一个月少说还能拿个五六百呢!瘸子怎么了?瘸子每个月还能给自己妹妹三百块钱零花呢!村长家的那个二傻子倒是考上了,咋样?还不是要靠着他爹娘老子每个月抠抠搜搜给补上六十块钱?六十块钱啊!这每天地理来去能出几个六十块钱啊!我看你就是让那些书本上的狗屁倒灶的东西晃了眼了。你知道一个城市户口多难吗?啊?”
“你以为这婚事好来的啊!如果不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二哥,你以为这便宜事情能落到你身上啊?就你那黄毛丫头没个几把肉的样子,你以为你能找个啥男人啊?还上大学……上大学也是要嫁人生孩子的。能有啥用?真是……气死了!”
她叉着腰,一身洗的都看不出花色的淡青色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裤卷起裤脚到膝盖那里。像一只葫芦状的茶壶在那里对着那小黄土房子口吐芬芳:
“只要你跟他结婚,过上几年有个孩子落了户口。就是城市户口了。有啥不好的啊?隔壁村的老郑家的小子,为了弄一个城市户口花了四千多块钱啊!你怎么不看看,你值不值这四千块钱啊!”
她说的痛心疾首,可偏偏那屋子里就是没个动静。气得她拿着一边毛竹扎的扫帚狠狠地敲了敲那土墙,最后呼哧呼哧几口气回了屋。
此时已经快到晌午了,该准备中午饭了。家里还有一个小的一个老的要吃要喝。她没工夫在这里跟她闹腾。这也就是一时的,当初大女儿不也是这样。饿个两三天的,拉出去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