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连心跳都变得遥远,思绪如水流般缓缓漫开,最终汇入无边的梦境之海。
……
次日,晨曦微露,营地苏醒。
首先是帆布帐篷被掀开的轻微沙沙声,伴随着皮靴踩踏草地的沉闷声响。醒来的范德林德帮成员们揉着惺忪的睡眼,陆续开始一天的例行杂务。
有人往营火里添加木柴,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有人走向溪流,手里水桶相互碰撞,嘭咚一路。还有人扛着干草走向马位,马儿们看到食物,兴奋地打着响鼻。
继而,金属的刮擦声响起,咖啡的香气也跟着弥漫。营地厨师皮尔逊煮好了咖啡,开始用一把缺了口的长柄勺搅动着那口超大的铁皮炖锅。
锅里是昨晚剩下的野味,正随火势渐渐沸腾。曾经的海军弯下脊背,舀起一小口汤汁品尝,眉头微皱,又往里撒了几撮盐,拌了拌,接着,他转过身,准备去拿案板上的蔬菜。
一条熟悉的胳膊拦在他和餐车之间。
更确切地说,是一双不是很熟悉的手,及其上更为不熟悉的胳膊。穿着崭新黑衬衫、套着件紧身马甲的亚瑟不知何时走来,手上居然也是副新手套。
亚瑟将切好的材料整个端起,问道:“都倒进去?”
“再等等……呃。多谢,亚瑟。”皮尔逊略带诧异地打量他,“这身真不错……不过,我好像从没见你穿过?”
亚瑟若无其事。
“最后一身干净的。我待会儿得去城里打听些消息,总不能穿得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他自然地说,“还有,皮尔逊,汤快干了。”
“见鬼!”
胖厨师急忙伸手,连抓带拨。切碎的胡萝卜和土豆块落入滚烫锅壁,发出哗啦声响。皮尔逊用长柄勺快速搅拌,确保食材将热量分散。
“咖啡好了,但炖汤还要一会儿,摩根先生,”他边搅边说,“至少得等土豆软了。”
“我还有几个罐头,”亚瑟不以为意地将材料容器端回,“要我说,比你这锅泔水强不少。”
“我得提醒你,亚瑟,这可是你昨天带回来的猎物。”
“哈,是啊。那头蠢鹿若知道最终归宿是你这口锅,怕是宁愿栽进峡谷也不愿落到我枪下。”
“嘿!”
离开皮尔逊的餐车,又和来打咖啡的苏珊大妈打了个招呼,亚瑟大步流星地穿过营地,直奔营地最外围的马位。
身价多块铂金怀表加几小袋珠宝——全都由古斯提供——的荷兰温血马正静立在那里。察觉到亚瑟的靠近,这匹无论从字面还是实际意义上都称得上高贵的动物缓缓侧过头,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呃……施瓦茨德里?”亚瑟试探性地喊。
马纹丝不动,只是略带困惑地眨了眨眼。
【施瓦茨瓦德。】古斯冷不丁地出声。
“好吧,施瓦茨瓦德。”
马喷了个鼻息,没动。
亚瑟忍不住笑起来:“黑朗姆?”
跟回应似的,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好孩子,”亚瑟轻拍马身,“看来你也更喜欢这个名字。”
【不公平,摩根。】古斯很不爽,【他只是奇怪你一直在叨叨什么——嘿,你作弊!】
完全无视脑海中的抗议,金褐头发的男人从身侧背包掏出一只苹果,双手一掰,马一半,自己一半。接着,他熟练地检查过马具,双手一撑,轻盈地跃上马背。又一催,黑朗姆心领神会,立即转身。
起初是步伐轻盈的小跑,马蹄优雅地踏在露水未干的草地上。待到过了营地门口那棵巨大的橡树,马蹄声便由轻快变得铿锵有力。
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晨风在耳边呼啸,带来清新的自然气息。黑朗姆的速度还在提升,马掌望台的轮廓渐渐缩小。亚瑟在马背上回望,营地已经缩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清晨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现在,他置身于一片开阔的草原,四周空无一人。远处,几只野兔受惊般跳入灌木丛中,一群野鸭扑棱着翅膀飞过头顶。以此地和营地的距离,即便是帮派中耳力最好的查尔斯,也绝对听不到这里的任何话语。
男人一拉缰绳,黑朗姆速度骤减。
跟拍的古斯疑惑地注视亚瑟一跃而下。不知是一夜的休息缓解了初始的不适,还是已将身上那条时髦长裤驯服完毕,亚瑟的动作质量几乎完全恢复,自然得如一滴雨水从叶尖无声滑至地面。
黑朗姆小跑开去,亚瑟身体站直,两条手臂也环起——按照他们的协议,男人今天换了件纯黑的衬衫,领口敞开三颗扣子,外搭一件考究的军团马甲。
这马甲前片是暗红雕花的皮革,后背则是黑色,又有一条与前片同色的调节带横跨其间。此刻,调节带恰到好处地收紧,与亚瑟胯骨处那条沉甸甸的子弹带形成完美呼应,恰到好处地强调出亚瑟的好腰线——
“该死的,古斯。”
亚瑟突然出声,满脸忍无可忍。
“我从换上这身该死的行头起就想问你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新衬衫。
“究竟是你像只见鬼的章鱼一样黏在我背上到处乱摸,还是你这个邪祟又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