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看着赢厌离去的背影,直至他身影消失,才问:“神女,真就这样放他下山了?”
神虞单手撑头,“嗯”了一下,目光看着容廷,若有所思。
容廷向她歪了歪头,迷离的狐眸,疑惑看她,问:“神女,容廷身上可有不对处?”
神虞站起了身,道:“无事,你才从霄云峰回来,早些歇下吧。”
红拂见她起身向侧殿寝卧走,跟了上去。容廷离开后,她再难压下心怒,怒声道:“神女不该这样纵容了容廷。”
容廷迟回神女殿就该罚他。更何况他还敢拿神女药箱为赢厌治伤,更莫说他还胆大妄为到,敢拿老神子的衣冠给赢厌穿上。
她虽是做属下的,可神女对她们这些手下过于纵容了。
绿梧还好,有卫灵提点着。
可容廷似这等先斩后奏的事,做得不是一次两次了。神女从不惩罚他。而今他连这等事也敢做,日后还不知会成什么模样呢。
神虞看红拂,道:“容廷自小被容峰主娇惯着长大,后又来了神女殿。容峰主为云榭天从来鞠躬尽瘁,本座纵容容廷,并无什么不对。”
红拂气愤道:“神女也看到了,他连老神子的衣服都敢拿来给人魔穿……”
神虞蹙眉喝止她:“红拂,麒麟是本座云榭天的神子。他是人魔,也是神子。你可叫他人魔神子,或叫他神子,唯独不可单独叫他人魔。”
红拂低垂下头:“神女,红拂知错了。”
神虞抬手,轻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容廷近些年总嚷着想下山,齐国皇帝生了病,本座的云榭天倒有最全的御医。”
红拂眼眸一亮,猛地抬头。
神虞向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又道:“过几日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容廷故意胆大妄为,不过是为了下山罢了。
山下并不太平,齐国却还算安稳,容廷前世做了神阙的人,今生再跟神阙也没什么不好的。
红拂想到容廷即将离开,心下一轻松,好奇问:“神女为何不让红拂叫赢厌人魔?”
她瞧赢厌也没老神女所说的那么可怕,甚至可以轻松被神女制服。
神虞看着她,用唇语道:“他是世上最凶戾之人。你喊他人魔,若用尊敬的语气尚且好。可若用了他听了不喜的语气,连本座也难保下你性命。”
前世的神阙,身侧从不缺绝顶高手保护,却还是几次险些死在赢厌之手。
赢厌因有前世记忆,甚为忌惮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真对她出手。
红拂不同,她固然有一身武功,却远远不是赢厌的对手。赢厌若不喜红拂,随时可以杀了红拂,她可不想失去红拂。
红拂见她用了唇语,屏息听了听,却并未听出什么异常。又见神虞这样说,用唇语问:“神女,人魔神子是不是没走?”
若非如此,神女怎忽然用上了唇语。
神虞向她颔首,用唇语道:“红拂切记,日后要尊重他。”
通往山门的路上,莫念安详躺在地上。
本该下山的赢厌,站在神女殿殿顶,侧耳听着下方声响。
回殿休息的容廷,先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莫念,继而转头向神女殿看去。
夜空低垂着,半轮明月洒下一片月泽。赢厌一身暗红袍站在殿顶,周身笼罩着皎色月泽。乍眼看去华光耀眼,细观则是一身从地狱而出的魔戾,慑人压迫。
容廷骤然屏了息,惊恐睁大了眼。
赢厌听到神虞上榻声,向容廷勾了勾手指。
麒麟殿。
一片漆黑中,容廷颤抖着手,打着火镰,点燃了灯烛。
他吞了口唾液,举着灯烛向赢厌谄媚一笑。意识到他没双眼,忙将灯烛吹灭,摸黑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了上去。
赢厌接过他手中茶盏,用极其低沉的声音,森森然问:“容廷怕本王?”
容廷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跪了下来,白着脸摇头,复又颓废低下头,点头:“怕。”
赢厌啜了一口茶水,问:“为何怕?”
容廷抬头瞧了他一眼,憋紫了脸,犹豫了一会儿,磕磕巴巴地回:“不……不……不知道……”
赢厌轻轻将茶盏放下。
瓷盏碰触到桌面,发出一声细响。
容廷顿时打了个激灵,马上道:“人魔神子,容廷说实话。方才容廷看到您,觉您站在月光下,就像是……像是……”
赢厌替他说了出来。
“容廷方才看到本王,认为本王像是地狱走出的恶魔,可对?”
容廷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赢厌坐在太师椅中,向他微微前倾了身体,低低问:“本王真有那么可怕?”